原来她是这样的人。
他们竟从未看清过她。
乌致也转首看她。
良久,他道:“这就是你为什么不肯说凝碧因何伤你。”
楚秋水没接话。
她身体无可抑制地不停颤抖,面色惨白,目光僵直,眼泪不知何时流了满脸。
换作往常,她这般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早要有人上前嘘寒问暖。
可如今,连楚歌峰弟子看她的眼神,都仿佛在看个毫无人性的shā • rén狂魔,他们半是难以置信,半是毛骨悚然。
他们谁都没想到,在他们面前柔弱良善的少女,在凝碧道君面前却是另一个模样。
两面三刀、口蜜腹剑、人面兽心。
可笑他们坚信她伪装出来的样子,听信了她满嘴的谎话,以致于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最后落得每人挨了一百鞭笞,还要被逐出宗门,永生镇守恶鬼窟的下场。
她竟害他们至此!
楚歌峰弟子一时想要怒骂,更想上前去将罪魁祸首碎尸万段,却也只能拖着重伤的躯体伏趴在原地,从喉间发出凄厉的嘶吼。
不得好死!
她不得好死!
似乎听懂这嘶吼声,楚秋水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眼泪几乎流成河。
狗咬狗。
看完这场大戏的独孤杀这么想。
所有的证据全摆在明面上,独孤杀再度开口。
他道:“说来楚姑娘到我万音宗,前后不过数月,扯着凌云九剑的大旗狐假虎威,不但令我师妹成了笑话,还诱得楚歌峰这么多弟子唯你马首是瞻,不顾门规戒律,犯下诸多错事。
“昨日在北域妖池,你更是亲自对我师妹下手,以身作饵陷害我师妹。狄副堂主明明亲眼见到你陷害之举,告诫了楚歌峰弟子不可妄言,他们却仍不分青红皂白,瞎了眼般一个劲儿地将脏水往我师妹身上泼,让她死了都不得安息。
“楚姑娘,我且问你,我师妹可是以前曾害过你,你竟对她有如此杀心?”
长长一番话说完,堂内重新陷入沉寂。
唯楚歌峰弟子仍不断发出嘶吼。
回想过去数月里,楚秋水与凝碧道君的相处,楚歌峰弟子看着楚秋水的目光恨不能食其肉啖其血,眼睛通红得几欲要淌出血来。
是了。
打从楚秋水来万音宗那日起,到昨日他们陪同楚秋水去往北域,纵使凝碧道君被伤得再深,她也从未害过楚秋水。
反而是楚秋水不断作妖,挑拨他们与凝碧道君离心。
可恨之极!
罪该万死!
这时,上座的景吾道了句:“连凡间的稚童学《三字经》,都知道‘人之初,性本善’,可眼前这位楚姑娘的性,似乎生来便是不善的。”
有景吾打头,在场众人立时爆发开来。
“景吾掌教言之有理,此人当真是坏到骨子里!”
“看着是人如其名,不想心竟能这样脏。”
“简直祸害!”
“……”
千夫所指。
楚秋水如遭雷劈。
她张张嘴,意欲反驳,然开开合合数下,她半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她竟是被吓到失声。
身体颤抖到极致,便不再颤抖,忽而楚秋水眼睛一闭,整个人就此昏倒在地。
无人扶她。
离她近的楚歌峰弟子甚至伸长手臂,想要抓她,指尖重重刮蹭过地面,在她袖口留下刺目血迹。
独孤杀漠然看着。
就是这样一个无用之人,竟能害他师妹。
而真正害死他师妹的……
毫无停顿的,独孤杀即刻将矛头转向乌致。
“我师妹死前,最后见的人是你,”独孤杀逼问道,“她受了那么重的伤,找你是为求救,你为何不救她?你为何要嫌她身上的血脏了你洞府,朝她打了一掌?”
说到这里,独孤杀又笑了。
“想来乌致尊者并不知,若非你那一掌,我师妹其实还是有救的。”
“你那一掌,才是她真正的催命符。”
乌致不语。
只昨日朝凝碧挥出一掌的那只手,突然不受控制般,疼得厉害。
就是这只手,杀死了凝碧。
而独孤杀还没停。
他继续逼问道:“自定下婚约那日起,我师妹陪伴你百年,为你任劳任怨做牛做马,为你赴汤蹈火出生入死,到头来,还死在你手里……她这辈子做什么都是为你,连命也给你了,你对她予取予求得,可还安心?”
此言锥心。
然更锥心的还在后头。
“乌致尊者还记不记得我师妹送你的那把琴?那是她剖了琵琶骨,取了心头血,花二十年之久才做成的,只愿助你修成剑胆琴心,好教你踏足仙途无后顾之忧。可你转手要她送给楚姑娘。”
说完这么一番,独孤杀凝视着乌致,目光如刀,话语也如刀。
那刀刀捅进乌致心口,乌致面色逐渐变得苍白。
琵琶骨,心头血?
他竟不知,他竟不知……
独孤杀语气忽然有些怜悯,却不知是对谁的。
他道:“我师妹能为你做的全做了,不能做的也都做了,可你记得多少?你怕是连她本名都已经忘了吧。”
乌致下意识道:“她不就叫凝……”
凝,凝什么?
凝碧?这是她的道号。
她本名……
乌致面上再无一丝血色。
独孤杀见状,毫不意外地点头:“你果然早忘了。
“得知师妹死在你手里后,我这两日想了又想,发现一件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的趣事。
“那就是倘若没有我师妹这百年的亲力亲为,让你乌致大小诸事皆不必费心,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你乌致能有如今的成就,渡劫尊者,高高在上?”
独孤杀靠近过去,以附耳的姿态对乌致道:“你吸她的血,吸得很痛快吧?”
乌致耳畔陡的轰鸣一片。
在昨日听闻凝碧死时,便隐隐有些波动的道心,此时终于猛烈震动起来,翻江倒海。
良久,他开口,音色沙哑:“我……”
我什么,他没能说得出口。
他竟不知该如何解释。
独孤杀便问:“你什么,你想说你没吸我师妹的血,你没受过她一分一毫的好?乌致,我不知你有没有良心,我且问你,若昨日向你求救的不是我师妹,而是个普普通通的同门,从没为你做过任何事的同门,你会救吗?”
“……我只是不想见她,并非故意逼走她,”乌致沙哑道,“不然……”
“不然怎样?”独孤杀讽道,“你会救她,会给她疗伤?你不会。你只会向她要凤凰木,好给你的楚姑娘用上。”
独孤杀简直是在陈述事实。
于是耳畔轰鸣更响,乌致沉默着,沉默着,须臾化出把利刃来,砍断了杀死凝碧的那只手。
作者有话要说:不敢更太晚,写完这些就赶紧发上来,我争取尽快恢复以前的更新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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