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日的早晨,岑阳刚走进医疗中心,就看到不少同事聚在一起,热火朝天地讨论件大新闻。医疗中心的工作枯燥乏味,许多科研人见面最多面无表情地点个头,摆多余表情的力气都没有。
很久没看到有这种一群人聚集在一起聊天的盛况了。
岑阳好奇,支着耳朵听了一嘴。
大概说的是宠物所的黄教授下班路上遇到拦路的劫匪,保护公文包的时候被对方捅了一刀,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
他眉头紧锁,黄博士的死只怕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八成是幕后黑手灭的口。
“天哪,老人家一辈子辛苦操劳,眼看马上就到退休年龄了,最后平白遇着个飞来横祸,连善终都不能。”
有人抱着咖啡杯不解地问,“那他当时为什么不呼救啊?”
“据说他那天在所里加班,凌晨才出门回家。那个时候路上能有什么人?估计连流浪狗都没有。”
“啊——那我们这种经常加班的人,岂不是很危险?”
有眼尖的同事见到岑阳路过,连忙眼神示意周围人噤声,等他走进电梯,才重新开口,“黄教授在的时候最喜欢岑阳,现在出了这种事情,他可能要好一阵伤心呢。”
“要不我们这些经常加班的人在一起建个群,相互约着一起回家,有伴还是比单独走夜路,安全很多的。”
其余人纷纷赞同这个提议,拿出手机扫群聊二维码,“对对对,这样也是个办法。”
......
在更衣室穿好白大褂,岑阳有些烦躁,跟了这么久的目标忽然被灭口,队长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昏迷不醒,他现在就像个扎进迷雾里的无头苍蝇,一通乱撞,找不到正确方向。
他翻出之前队里做出来的关系图,重新分析起来:年宏,年氏企业的董事长,公众眼里成功的企业家;他的独女也就是年稚,被嫁入季家,和队长成了未婚夫妻;年稚的生母,又是A市军校的学员,跟季伯礼的夫人沈曼是同期。
年家和季家的这些巧合,究竟是命运安排的缘分,还是有幕后黑手在暗中故意为之呢?
岑阳决定晚上去找朱澄接头,跟他一起商讨下一步究竟应该怎么走。
“岑阳,你怎么在这?”
他立刻推出伪装页面,装作在刷新闻的样子。
同事见岑阳一大早就躲在更衣室看新闻,还以为他在刷黄博士的讣告,忙宽慰几句,接着切入正题,“但是现在最紧要的事情是去见我们的新老板,去晚了工作都保不住。”
解释清楚状况,他急切地拉着岑阳往外赶。
“什么新老板?”
“你不知道吗?瑞康被季氏分割到年氏名下了,年家大小姐作为我们中心所有项目的总体负责人,今天初次上任。她好像还是个演员来着,叫什么...”
岑阳提醒他,“年稚。”
“对对对,你想啊,才订婚四个月,就能拿到季家25%的股份还有季少爷一手创立的医疗中心,这个女人的手段肯定不简单。我们去晚了,万一被她穿小鞋,怎么办。”
......
年稚新官上任第一天,把各个所的领导和项目负责人们召集到一起,开了个没什么意义的碰头会,讲些“好好努力”、“稳住心态”之类的车轱辘话,就让大家都回去了。
除了岑阳。
果然要被穿小鞋了,同事离开之前给岑阳留了个“好自为之”的眼神。
年稚示意最后一个离开的人把会议室的门关好,走到岑阳面前,“你这副表情,是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你跟少爷订婚,真的是为了他家的财产?”
拿杯子接了杯热咖啡递给岑阳,年稚意外道,“你还挺有意思,别人都觉得我深藏不露,心机叵测。你说,我到底是不是为了钱?”
咖啡豆浓郁的香气飘浮在两人之间,岑阳紧绷的神经略微松弛,“你跟少爷,三年前在耶鲁读书的时候,就是情侣了吧。”
“嗯?在网上扒出那些事情的人是你?”
岑阳喝了口咖啡,摇头,“不是我,我只是恰巧看到了。季少爷他当年去耶鲁读书的选择是无奈之举,他那个时候状态很差,有非常严重的厌食症。但是,从学校回来之后,少爷就康复了。”
他继续补充道,“我认为这里面你的功劳占了大头。不瞒你说,当初你和少爷订婚的时候,我还纳闷他怎么可能会把当年那个女朋友给忘了。现在看来,他才不是忘了,他是一直记得比谁都清楚。姐姐,北城任何一对儿豪门夫妻都有可能是为了利益,但你们两个不会,绝对不会。”
岑阳到底年纪还小,除了本职工作的保密条例遵守得严格之外,心里根本藏不住事。他不明白这两个人到底在搞什么弯弯绕绕,既然彼此相爱,那好好在一起不好吗?
年稚突然笑了,脸上挂着像是见到路上有个可爱孩子的那种笑容,“岑阳,我今天见了你才知道,年轻真的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无惧无畏。怪不得大家都想长生不老。”
什么意思?
岑阳疑惑地看着年稚。
“你也说了,他既然一直都记得,那当初为什么和我分手,是觉得我的真心玩弄起来很有趣吗?他还真是可笑,真的觉得三年以后重新见到,玩些简单的手段就能让我重新爱上他了?我确实不是为了利益,而是为了好好报复这个负心人。”
岑阳急得站起来想解释清楚,但他不能把事情说得太明白,只能苍白地告诉年稚,“姐姐,不是这样的,少爷他是有苦衷的。”
“好了。”
年稚的声音沉下来,语气威严且不容置疑,“不要在工作时间讨论私生活,尤其是干涉你的上司的私生活。我叫你留下,是因为听他们说你以前是黄博士的得意弟子,那他的研究资料,你那里都有备份吗?”
黄博士?她要黄博士的东西干嘛?
岑阳警惕起来,直直地对上年稚的眼睛,“老师的资料一直都看得很紧,就算是他的助手都拿不到,更不用说我只是个不相干的学生。”
年稚点点头,脸上看不出一丝失望的神色,好像并没有很期待能从他这里拿到东西。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记住,做好本质工作,才是你目前最重要的事。”
岑阳表现得格外乖巧恭敬,“明白。”
好不容易把这个小朋友送走,年稚疲惫地揉揉眉心,拿出电话给年宏汇报进度。她知道电话汇报只是走过场,在这间办公室里,她所有的一言一行,都被年宏看得一清二楚。
这种被人暗中窥伺监视的感觉,就像是夜幕之中隐匿着一头血盆大口的猛兽,随时都要冲出来用尖牙利爪把她撕碎。
年稚长出一口浊气,给自己也倒了杯咖啡。
她小时候最爱读诗,尤其喜欢高尔基的那首《海燕》。
“海燕说,乌云遮不住太阳。[1]”
是啊,黎明的曙光,马上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