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一直没看到隔壁新来的小朋友。
刘毓敏在广州多年,粤语还停留在会听不会讲的阶段。
有时候,刘毓敏跟他生气,他就故意用粤语顶她,她听懂了没法回,气得头发竖起,脸颊发红,梁向军则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而后。
两人用粤语聊着广州的生活。
梁向军五年没回过广州,现在有人跟他提起那里的小巷和美食,他的话不自觉地增多。
他从旁边搬过小马扎,坐在那跟她一起洗菜。
梁向军说:“这不好。特别潮。我喜欢广州。”
舒梦欣却说:“这里好。有家人。我喜欢姑姑和姑丈。”
提起陈竹青,梁向军像小鬼见了阎罗王,浑身发颤。
他撇嘴,“你姑丈很凶。”
舒梦欣笑笑:“因为你不听话,他才凶。”
被人戳中脊梁骨,梁向军瘪嘴,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
隔了会,他听到舒梦欣小声叹气,“要是大家都跟你一样会说粤语就好了。”
梁向军想起自己初来岛上的情形。
那时候,他的普通话不标准,说得慢,同样是被岛上的小朋友嫌弃。
但他能打,男孩子间表达不满的方式就是打架,他打服了一个又一个,渐渐地没人敢再嘲笑他的口音。后来在学校老师的教导下,他开始学拼音,纠正发音,越说越标准,交流便不再是障碍。
或许是有着相似的经历,梁向军少有地一拍胸脯说:“以后谁欺负你,跟我说,我揍他。”
舒梦欣被他逗笑,“当恶霸会被姑姑骂的。”
丁玉芬再走出来时,看梁向军还在院里没走,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又看到他乖巧地坐在那洗菜,惊呼出声:“嘿。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梁向军端着菜盆起身,“丁阿姨,我能在你家吃饭吗?”
丁玉芬不知道他葫芦里买着什么药,只知道他要是不安好心,随便一招呼,屋里那几个小男生肯定跟着跑。
她接过菜盆,把他拦在外面,“不行。你超龄了。我这不管带超过十岁的孩子。”
梁向军挠挠头,“我年底才十一岁呢!”
丁玉芬还要说话,梁向军拉着舒梦欣后退一步,“那我带她回家吃饭,行吗?”
“嘿。你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学拐带人口啊!不行!”丁玉芬没舒安那种好脾气,一把将舒梦欣揪到身边,然后伸手拨开他,“赶紧回家去!别添乱。”
梁向军悻悻地走了。
—
晌午。
梁向军吃完饭,帮刘毓敏把脏碗筷泡进木盆。
刘毓敏以为他是开窍了,欣慰地说:“怎么这么乖啊?”
梁向军舔舔唇,“我想去丁阿姨家跟小朋友玩,你帮我跟她说一声,好吗?我会听话的!”
他的作业写得差不多了,且这几天在家还算听话。
刘毓敏犹豫片刻应允,带着他去隔壁找丁玉芬。
丁玉芬眯着眼,上下打量他,“你要是不听话,我马上把你赶出去。”
梁向军扬手,朝她敬了一个军礼,“我保证听话。”
丁玉芬把他安排在饭桌那,让他跟其他同年级的小孩一起写作业。
梁向军坐了一会,背手跑到卧室门口去。
里面都是五六岁的小孩,还是女生居多,他没好意思进,站在门外看了一会。
看到舒梦欣一直坐在那不说话。
他走过去,从兜里掏出家里带来的水果糖。
“哥哥请你们吃糖。”
小朋友看到五颜六色的糖纸,喜滋滋地伸手要拿。
梁向军突然把手合拢,攥紧糖果,他朝舒梦欣努努嘴,“想吃糖。你们要带她一起玩才可以。”
几个小朋友相视一眼,谁都没说话。
梁向军又问:“为什么不跟她玩?”
一个小男生奶声奶气地回:“她说话太慢了,我们都听不懂。”
梁向军拧眉,思考片刻,少有地耐着性子和他们说:“之前王政委开会时,不是说了,不管你从哪里来,到了西珊岛大家就是一家人了。既然是家人,她说话慢一点有什么关系。你们在这边玩,她在那边坐着,这样好吗?要是哥哥带糖过来,只给她,不给你们,你们是不是也不开心?”
几个小朋友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互相看了一眼,你推我让的,推出一个年纪稍大的女生。
那个女生朝舒梦欣伸手:“妹妹以后跟我们一起玩吧。”
舒梦欣点头,从角落跑过来,加入她们。
梁向军看问题解决了,满意地背手走出房间。
只是一转眼的功夫,丁玉芬就没看着他人,正在客厅里问其他小孩。
看他从屋里出来,刚要骂,梁向军却把作业本一卷,夹在腋下说:“丁阿姨,别担心。我要回家了。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他跨大步离开。
给一脸懵圈的丁玉芬留下个潇洒的背影。
**
每逢寒暑假,刘毓敏得空,晚上会多做一份菜送去给舒安,或者让两人过来一块吃。
这日,梁国栋结束巡航回来,梁飞燕也遇上休假,梁家饭桌边围满人。
舒安为了和孩子交流,找向文杰借来粤语正音字典和磁带。
语言最好的学习方式就是多说多交流。
现在梁国栋和梁飞燕都在,她努力用新学的粤语跟他们说话。
她说的不好,但梁国栋还是及时给予肯定,“你比你嫂子强多了,她在广州那么多年,皮毛都没学出来。”
刘毓敏不满,揪着他的耳朵往上一提,“现在全国推广普通话,我这是响应号召,你懂不懂?再说了,粤语我还是能听的,那你呢?跟我结婚这多年,昆明话你会听一句?你怎么不学?几次跟我回云南都像哑炮一样,一声不吭地坐那。”
梁国栋被她噼里啪啦一顿数落,面上挂不住,推说吃饱了,将自己的脏碗筷泡进木盆里,就躲回卧室去了。
外面这边哄笑作一团。
梁国栋则捂着耳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
他犹豫片刻,从床上爬起来,手重重往床板上一锤,闷声道:“妈的。不就是个方言,有什么不能学的,等老子学完,吓你一跳。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
晚上,舒安翻着童话书给舒梦欣讲故事,看到她闭眼睡着,才关灯走回房间。
陈竹青还在书桌边忙工作。
她走过去,帮他把台灯移远一些,这样照得位置更大。
“我没那么快弄完,你先去睡吧。”
舒安应了声‘嗯’,但还是立在书桌旁,没有走的意思。
陈竹青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过身,“有事跟我说?”
舒安不知该如何开口,犹豫许久,才说:“梦欣最近总跟梁向军一起玩。”
虽然男女有别,但两个孩子的年纪很小,陈竹青觉得好像没什么不妥,漫不经心地说:“他俩都太小的,你别多想。”
舒安顿了下,手攥拳锤在他肩膀上,“你说什么呀!我是说那孩子太不听话,梦欣跟着他不会学坏吗?”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道理你听过吧?”
梁向军是让人头疼,但还没到‘墨’的程度。
上房揭瓦,掏鸟蛋,这些事,很多小男生小时候都干过。要说梁向军唯一的不好,就是太过莽撞,刘毓敏又宠着,他有些任性妄为,做事不经大脑,有时候好心也办坏事。
陈竹青拍拍她说:“梦欣听话,你跟她约法三章,说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就行了。”他看舒安仍是皱着眉,握着她的手腕往下一扯,把她拉到自己腿上坐着,“我觉得没事。别担心了,好吗?我哥小时候比他还皮。现在不也好好的。”
“我下周要去岛外做工程。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就跟梦欣说只许她在丁姐家呆着,不要到处跑,家里会担心。”
这个是最下策的办法,给孩子那么多限制总归是不好的。
可舒安一想到梁向军,觉得好像只有这个方法能让她安心。
她应了声‘嗯’,又问:“你去多久?”
以前,只有他们俩人时,陈竹青没觉得屋里冷清。
现在家里多了个小朋友,每次晚上回来,家里都亮着灯,舒梦欣会提着拖鞋在门口迎他,而舒安则围着围裙在厨房忙活,一边喊孩子摆碗筷,一边催他去洗手。
家里真的热闹起来了。
只是沉浸在这样的氛围里没多久,他又要离开。
心里挂念的人越多,走的时候就会越难过。
他头一栽,靠在她的肩上,喃喃:“可能要很久。好舍不得你们啊。”
舒安挑起他的下巴,低头吻过去,“那今天陪你久一点?”
陈竹青脸上绷不住笑,伸手把台灯按灭,抱起她往床边走。
可惜,舒安的背刚贴着床板,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两人震住,慌乱地拢合衣服,往舒梦欣的房间跑。
舒安先一步跑进屋里,坐到她身边。
她一伸手,摸到孩子背后凉了一片,汗涔涔的,又湿又粘,忙问:“做噩梦了?”
舒梦欣点头。
陈竹青倒了杯温水走过来,“梦到什么了?”
舒梦欣说:“梦到我妈生了小弟弟以后就不要我了。”
舒安搂着孩子哄道:“别怕。姑姑和姑丈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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