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去骊山。”杜欢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
出租车司机心惊胆战看着纸一样单薄的青年,这人浑身上下都带着病气,虚弱到仿佛能站起来行走就是个奇迹。
司机眉角一抽,看着青年拖着步子晃晃荡荡打开车门,总觉得如果外面风再刮大一点,怕是能把他掀飞到半空。
“那个……”司机颤巍巍开了口,“小伙子啊,你确定不需要先去趟人民医院?”
“去骊山。”
“不是叔叔说你啊,这还没出正月呢!就你今天穿的这套衣服,就算是健健康康的人都能在山顶上冻厥过去,”司机叹口气,一边给车调头、一边语重心长地劝导,“年轻人,别遇到点事就想不开,非得要没事找事自虐一把,去年我邻居家的——”
“我说,”杜欢实在没心力去应付旁人,哪怕人家是出于善意,“去骊山。”
司机突然感觉背后一寒,整个人哆嗦了一下,连带着车都在马路中间打了个摆子,吓得后面的车“叭!”咆哮了一声以示骂娘。
“哦好好好……”司机摸了把冷汗诺诺应道,从此一整路再也没敢说一句话,直接朝骊山飙了过去。
杜欢刚下车,司机就一踩油门飞速溜了。
他盯着骊山风景区的大门牌匾,拖着沉甸甸的身体往售票处走。杜欢感觉到身体正在不正常地发热,背后冷汗一直在流,耳鸣仍旧一阵阵袭来,只是没有刚刚那么尖锐,他昏迷过去的时候砸在地板上半边身体还在麻木地痛,额头上被镜子碎片划破的伤口还在往外渗组织液。
他在高烧、遍体鳞伤、额头的伤可能需要缝针、可能会感染……杜欢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经濒临极限,迫切需要治疗。
但他依旧买了票进了景区大门,一步步缓慢但坚定地走在上山的楼梯上。
最近春寒料峭,又正值春节假期刚刚结束,景区人少得可怜。
杜欢走走停停,不知道爬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只知道自己内衫已经汗透了,牙关都在不受控地打颤,甚至视野里已经出现了重影。
但他仍不知疲倦地向上,向上……像个没知觉的永动机。
终于,杜欢身形一晃,突然不受控地往后跌!
后面一小伙见状三步并作两步冲向前,一把拉住杜欢的手臂往前猛一拽,把人从鬼门关硬扯了回来。
小伙着急忙慌扶着杜欢走到最近的一个休息平台,让他坐下,声音里多少有点紧张:“你没事吧!”
杜欢微微笑了笑,摆摆手:“多谢,没事。”
他知道这个年轻人是谁——市局派来监视他的年轻刑警,在他家门口蹲了好几天,刚刚也一路尾随,甚至自掏腰包买票跟着自己爬山,看来是个实心眼的人民警察。
但杜欢没戳穿他。
大概是因为运动,杜欢苍白如纸的脸上泛起一团嫣红,嘴唇也渗出点血色,竟比上山前看起来健康得多。
“你……”年轻刑警看着他欲言又止,半晌还是犹犹豫豫说出口,“是不是去趟医院比较好?”
杜欢又摆摆手,他双手按住石桌缓缓起身,然后微闭上眼睛抵挡眩晕。
“您也来爬山?”半晌,杜欢睁开眼转向他,然后朝上指了指,“要一起吗?”
小刑警忙不迭地点头,心道:你不说我也不敢走啊,要是把你这么个病怏怏的关键证人扔这儿,万一出了意外,武队非他妈地剐了我。
他虽然心里诽谤面前这盏支离破碎的美人灯,面上还客客气气:“行啊,缘分!”
“您……?”
“哦,我李愿。”
“我叫杜欢,幸会。”杜欢微笑着冲他点点头。
“怎么想着这个天气来爬山呀?”李愿开始旁敲侧击。
杜欢侧过头看他:“那你呢?”
“害,这不……”李愿胡扯了个理由,“锻炼身体嘛。”
杜欢回头,低声说:“我有个愿望,穷尽世上的方法怕是难以实现。”
“哦!”李愿恍然大悟,“所以生着病来爬金顶?听说这里寺很灵的,你这够虔诚啊!”
杜欢只微微笑了笑,没有回答。
“咋么不跟家人朋友一起呢?”李愿又开始若无其事地套话,“多危险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