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们一起说服彭姐,说不截肢,即使等来救援,她也活不了了。”
“彭姐答应了。”
“可是,截肢之后,彭姐已经不能活了。”
“就在那天,我突然闻到了,帐篷外面有香味。好香。”
“李哥他们往昏迷的彭姐嘴里塞了一点肉,又到了我的帐篷,告诉说,打到了雪鹿。”
“他们把肉喂到我嘴里。”
“我吃了。”
“我知道,山上,哪里有鹿呢。”
“我也知道,最怕等不来救援就死掉的,其实是他们。”
“但我不敢说。”
“所以,我吃肉了。”
他拉起一旁的那双腿的裤脚。
满满塞在裤腿里、充当□□的,是雪白的、一大团一大团的棉花。
用来保暖的棉花,把登山裤的裤管塞成了萝卜形状。
揭开棉花,内里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的、连肉筋都被剔干净了的骨茬。
男尸继续低声陈述。
“我没死。我还活着。”
“可他们饿了。”
“彭姐是他们的朋友。”
“找不到正当理由,他们下不了口。”
“可我……从来不是他们的朋友。”
讲到自己的时候,男尸的情绪却渐渐平稳了不少。
好像之前的悲伤、愤怒、被欺骗的恨意,都被这雪山罡风,渐渐带到了他们再不可及的山巅。
“有一天,我躺在帐篷里,李哥进来了。”
“他试了试我的鼻息。”
“他突然叫了起来,说,小郑死了。”
“我说,我没有死。”
“鲁队和袁哥都进来了。”
“他们说,小郑怎么死了。”
“我说,我没有死。”
“他们不听我说话。他们也不用听我说话。”
“他们有刀。”
“我的脑袋滚到一边,我还能看见我的身体。他们在刮我的脸颊肉吃。”
“听说鱼的脸颊肉最嫩了。”
他呆滞地看向南舟和江舫,面无表情地嘀咕道:
“肉,好香啊。”
江舫深呼吸,用冰冷的空气压制涌到喉咙口的一阵寒意。
南舟问“小郑”:“这双腿……”
“是彭姐的腿。”“小郑”颇心平气和地说,“彭姐的那一半,还不知道这件事。这一半,就留在这里了,一直陪着我。”
平铺直叙、不加修饰的讲述,却带给了人异常可怖的心灵震撼。
南舟却没什么太多的表情变化,径直问他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小郑”一愣。
他身体里残存的人类情感,让他不能理解南舟的不恐惧。
他扯着烂糟糟的声带,说:“郑星河。”
南舟:“好。郑星河。你为什么不能离开这里?”
郑星河:“我在这里被吃掉。我没办法离开这里。”
南舟说:“可彭姐的腿带着你的眼睛和手离开过。”
郑星河:“只能有一部分。我的身体,彼此之间不能分开太久。”
郑星河的情况,类似于地缚灵。
在营地里,他还能自由活动。
但离开营地之后,他的身体之间必须维持必要的连接。
离开营地,他被拆分的身体太容易失活。
即使如此,即使他小心了再小心,他身体的一部分,也在逐渐胶化、液化、橡皮泥化。
就像他的耳朵。
就像他满脸乱窜的肌肉。
郑星河笑了,笑得肌肉又开始乱跑:“早晚有一天,我会变成烂泥。”
“到时候,他们就不用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