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泽明明明觉得自己还在客栈歇息,突然就全身无力起来,当时屋子里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突然有人大咧咧推门进来,景泽明也没看清是谁,腰间一紧,身子就腾到半空中,被人装在麻袋里,扛着飞奔着跑了。
“徐叔审了当时抓到的那批拐子,说是有人给他们提供了消息。徐叔查不到背后的人是谁,有怕这事跟王府内部有关,就把除了阿甲阿乙外的人都打发回京。这一年徐叔不敢让我回去,也是怕京城有人要害我。”
“……”罗美娘其实也是头回听到其中内情,她忧心忡忡道:“徐将军查到那人是谁没有?”这种事真是叫人害怕。
景泽明倒是挺放心的:“徐叔没查出来,不过我娘以前在王府人缘不大好,反正别人想害我也得等我到千里之外,京城里的京兆府尹是有名的青天老爷,宗室的端王爷爷也很护短,皇室里有人出事,端王爷爷都要查到底,我听说以前其他王府有孩子被苛待的,端王爷爷都会为他们找回公道,我回京之后没人敢动手的。”
把事情一股脑坦白之后,景泽明终于露出一点属于孩子的模样,对罗美娘道:“师娘,你放心,我回去就开始用功,明年跟先生一块高中。”
罗美娘这会儿倒是不担心这孩子功名的事,反而觉得王府对景泽明而言,像个龙潭虎穴一样,亲爹亲爹不靠谱,府里还有他娘那些敌人。
她叹口气,不过不回王府,这孩子也无处可去。
由于景泽明被拐案子,疑似拐成宅斗大戏,罗美娘被唬一跳,马车上心情一直没恢复过来。直到张玉寒和何若水从徐将军府回来了,听见好消息后,罗美娘才露出笑脸。
何若水算是开了眼界,吃饭时都在道:“我这辈子还是头回进将军府,徐将军还是三品官,我们过去时,门房那里都站了不少人想要拜访徐将军,就只有我们,将拜帖奉上,门房便接我们进去了。”
何若水一想到以后的发展,晚饭都兴奋地多喝了几杯酒。
他读书不成,这两年已经逐步在往家里生意上发展,很是知道有个大靠山的好处。
这年头,就是想给人送钱,也得有门路才行。何家想找个靠谱的靠山,就是拿着银票开路,也不一定有人瞧得上土鳖北关县的土地主何家。
这一回能攀上徐将军,当真是何家走大运了。
心情激动之下,何若水还描绘了一通将军府的装修布局。
饭桌上,除了妞妞人小还听不明白外,景泽明是回到府城便要去徐府入住的,张玉寒也去了好几回徐将军府,就是罗美娘,自打知道她也能见着系统后,张玉寒在外头碰见啥稀奇的地方,也录下来跟她分享,罗美娘自然也是见过将军府如何的。
委实没有何若水说得那么夸张,当然大是挺大的,不过徐将军就是个单身汉,府里最多就算护卫小厮,摆设除了整洁干净便没有其他了。
何若水此时的心情当真澎湃,说完徐将军府的气派后,又一个劲儿夸起徐将军说:“徐将军真是和气,还请我们喝酒呢,我从来没看过那么威严的一位将军,对个小乡绅态度这么好的。”感叹张家和徐将军的交情当真不错。
张玉寒中午就没吃多少菜,肚子填半饱之后,才道:“徐将军是人见人夸,不过人都不在你跟前了,你也该夸够了吧?”
何若水嘿嘿一笑,张玉寒看出他已经半醉,也没有跟醉鬼计较的意思,而是跟罗美娘把这回上门的结果说了。
这桩生意徐绍之之前也了解过一二,知道是正经生意,又是送钱的事,又有他帮着引荐,徐绍之也很爽快答应下来了。
何若水一连点了好几个头:“就是这样,以后咱们想要往外发展,有人闹事,便能报徐将军的名字,以后那些泼皮再敢上门,就让徐将军派兵把他们抓起来。嫂子,咱们要发财了!”
罗美娘抿嘴一笑,发财什么的,她当然高兴,不过何若水显然是醉大了,乐得都找不着北,罗美娘也不打算在饭桌上听他继续描绘发财的场景,晚饭后便让张玉寒把醒酒汤给他送过去。
醒酒汤是一早便熬好了,这也是罗美娘的习惯,这种场合,张玉寒再没有不应酬的。
张玉寒伺候完酒鬼回来,浑身上下也都是酒味,罗美娘道:“这两日便要启程了,怎么喝这么多酒?”
张玉寒脑袋疼,趴在罗美娘腿上让她揉揉太阳穴:“何若水给徐将军送了三万两银子,说是后面还有还有第二回第三回的。”这年头,谁不爱钱,徐绍之一高兴,就把府里珍藏拿出来了,张玉寒虽然喝酒,脑袋还是清醒的,还记得媳妇的吩咐,问过徐绍之对景泽明的安排。
“他都安排好了,明儿跟我们一块动身,这一回护卫都有二十多个。”张玉寒笑,“你不是担心这一路只有钱大姐和孙大姐跟着不安全吗,这下能放心了吧。”
放心当然是放心的,不过,罗美娘问道:“这一路那些护卫跟咱们吃住在一起吗?”
一路客栈住宿啥的,费钱还好,但一旦需要餐风露宿,罗美娘可没准备那么多人的干粮。
“放心吧,徐绍之自有准备。”喝酒的人,习惯性口干,张玉寒又起来连喝了三大杯水,方觉得好些,又听罗美娘说了一回景泽明那些事情。
罗美娘叹气道:“那孩子也真是命大,当初要是没你在场,不知道会被拐子卖到什么地方去,没了娘被亲爹逼来干这种事,还有人在后面虎视眈眈的。”
张玉寒默默从身上掏出一叠银票,罗美娘数了一下,居然有两千两,张玉寒摇头道:“难怪徐绍之写信给我,说是打算跟京城那边说,明哥儿在北阳府认了我做先生。这是早就知道王府不妥当,要咱们继续带孩子啊。生活费都给了。”
罗美娘倒是挺高兴的,张玉寒跟景泽明要是有师生之名,以后景泽明住他们家,便无人能无人能置喙了。
张玉寒看媳妇儿高兴,也笑了笑,他酒品好,此时已经很有些困意,很好酒品,喝了酒便是睡觉。
倒是何若水喝的酒不知道比张玉寒多多少,隔日居然起得比张玉寒还早,张家赶着启程,何若水也没多留,他打算打发几个靠谱的管事出去走走南边的商路,一早便动身了。
送走何若水,家里的东西罗美娘收拾起来倒也极快,在村里时主要是总有人上门。
张玉寒中举之后,不是有书生过来拜访,便是村子里念书的孩子请教问题,甚至邢老夫子还邀请他去村里的学堂上课,还有赶远路过来想给他当学生的。
这大半个月,张玉寒一出门,身前身后便跟着一大堆人的情况,也算是村里一景了。
这也是张玉寒不愿多呆的原因,按他的说法,再呆下去,他连上茅厕的时间都快没有了。
罗美娘这边还好一些,虽然她不用帮着忙活,不过隔个半日一日的,李氏和罗富贵便要过来一趟,两家住得近,串门方便,她爹娘怕他们上京吃不到家里的土产,在村里收到啥山货都要带过来。
一点一点的,积攒下来的行李便极多,除了她爹娘外,唐氏和张大福对这项工作也挺有爱好的。
要是再留下来,罗美娘怕几马车都装不完。
罗美娘一家子在府城停留了三日,罗美娘还抽空把李桂叫过来一趟,结算了今年庄子上买粮的银子,因这一年她精力大部分县里的花田上,府城这边种的都是稻麦,许是有徐绍之先关照过,今年倒是没花商再去骚扰李桂。
罗美娘把庄子和院子都托付给聂恒和柳兰兰,该告别的也告别了,赶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大门一锁,家里一个丫鬟都没留,起个大早启程。
这些日子接连赶路,罗美娘还担心闺女会出问题,谁知道妞妞却很欢喜,平日罗美娘每日总要抽出时间拘束她过来背几首诗词,写几张大字啥的,枯燥得不行,这些日子罗美娘没空管她,,妞妞再没有不开心的。
……………………
张家一大家子这一回动身,因着快到冬日,天有些冷,又都是小孩妇孺的,所以马车也是重新收拾过的,张玉寒早就和护送景泽明上路的严护卫研究好路线,打算先做马车,后坐船上京。
因严护卫带了徐绍之的凭证,张家一家子一路上都是住的驿站上房,也算是沾光了。
及至码头上船时,罗美娘这辈子头回乘船,也算是开了一回眼界。
一下马车闻着扑面而来的咸涩江风,罗美娘都觉得浑身毛细孔都激灵起来,耳边听着景泽明小嘴叭叭着他从京城过来路上在江上遇到的种种险湾,还有时而偶遇的各种悬崖峭壁,湍急激流,壮丽山水,真是恨不得马上就上船去。
倒不是她一人表现得这么土鳖,北边人大多没见过座船,家里包括丫鬟还有妞妞阿才,嘴都张大了。
张玉寒还好,比较会装,而且在闺女和弟子面前,也要面子,一直没让人看出来。
严护卫看他们这样,分了他们一盒子晕船药,笑道:“没坐过船的人最好先准备准备。”
罗美娘很是深以为然,于是一人分吃一颗,倒是阿才和张玉寒上省城赴考时也坐过船,当时他们都没晕,所以都拒绝了罗美娘的好意。
这艘座船上一大半是北苍省上京赴考的举子,很多都是一个主子身边带一个小厮,像张家这样举家出行实在很少。
不过张玉寒倒是跟其中好些人都认识,一一都打了招呼,因为船主开始让人上船,所以一开始的热闹之后,都没人再走动。
有严护卫等人帮忙,张家的行李早就上船了,船只有两层,里面隔成一个个小房间,各种设施都十分齐全。张家统共订了三个房间,罗美娘一家三口一个,护卫和丫鬟一个,阿才和各种能随时取用的行李在最后意见。
头日上船,罗美娘在甲板吹了大半天的风,接下来就忙活开了,因为张玉寒和阿才晕船了。
罗美娘带了不少治晕船的偏方吃食上来,让丫鬟把带上船的橘子膏化开,笑:“妞妞吃了药都不晕船,叫你们逞强。”
张玉寒已经吐过一回,趴在床上委屈巴巴道:“媳妇儿,你都不心疼心疼我。”
罗美娘捏捏他的脸,笑:“不心疼你我早就出去赏景了。”
张玉寒用她的手贴着脸:“赏景哪有赏人好?”
罗美娘摸摸他的脸,凑了过去,张玉寒还以为媳妇要非礼他一回,眼睛都闭上了,罗美娘忍笑在他耳边道:“赏了几年,都没啥好看了,我跟妞妞明哥儿出去看水去。”
还没起身,张玉寒直接就把她抱住了:“媳妇你真是无情哟。”
罗美娘推开他想凑过来的脑袋,道:“好好歇着吧,没事就好好复习功课。”她琢磨着有系统容帮他引开注意力,晕船症状应该能缓解一些。
张玉寒就叹一口气:“做学问也不在这一日两日的,你男人从来都不干临时抱佛脚的事情你不知道吗。”
罗美娘心中一乐,最后还是留下来陪他,也幸好张玉寒吃了晕船药,一日之后便不晕了。
这时座船也转入水面一望无际的京陆渠了,许是水面平缓,很多人的晕船症状也消解了,船上的读书人也开始互相拜访,吟诗作对啥的。
罗美娘倒是已经看腻了水景,不过就算看腻了,也没办法,这年头出行路途遥远,就算走水路也要得好长一段时间,罗美娘不得不另外找些消遣,这便在清点箱笼时发现的了一叠子码得整整齐齐的宣纸,一张张看下来,竟是一大叠公爹那桩官司的详情,另外还有一些关于曲县的交通资料。
纸上的字迹一半龙飞凤舞,十分熟悉,俨然张玉寒书写的;另一半罗美娘瞧着也有些眼熟。
她等张玉寒回房间之后,问了几句。
“别的字迹是何若水的。”张玉寒承认得也爽快。
就是她问起原因,许是因为离村太远,张玉寒抱怨得也理直气壮起来:“我娘生怕我气死老头子,特地把我找过去……”
罗美娘听了一会儿,也明白了,其实公爹那件事,后头罗美娘要收拾行李乱糟糟的,加之唐氏也没过来催促啥的,罗美娘也忘记了,倒是没想到张玉寒悄摸着居然办好了。
许是张玉寒一直端着,唐氏在他们临走前找了机会提醒儿子一回:这可是亲爹。
年纪也不年轻了,再折腾下去,他一副老骨头都得散架了。让张玉寒收敛收敛,别再拿乔。
张玉寒要是能听,他便不叫张玉寒了,所以唐氏不得不端起做娘的威严强行镇压,也没指望儿子眼下专门跑一趟南边,就是想让张玉寒把这事放在心上。
这叠纸便是唐氏把他们父子俩叫到一块,张大福说一句,张玉寒写一句的。
罗美娘听着好笑,唐氏大字不识一个,张玉寒要是真不愿意,乱写一通,公婆也无从得知,她看这叠纸上张玉寒字迹整齐、沉着,明显就是重新誉写过的结果。
另外,张玉寒要是不放在心上,哪会跟何若水打听曲县的情况。
她说起来,张玉寒死不承认,摊手道:“是何若水找我问南边商路的事情,他打算着把生意做到外面去,我们讨论了一下那边几条行商路线,正好说到这个地方了。”
……什么叫口是心非,罗美娘总算见识到了。
反正这事要办也不是一日功夫能成的,罗美娘也没再细问,而是想看看有啥能在船上干的。
她把带上船的布匹全找出来,打算给家里人做几身衣裳。今年一整年下来,罗美娘其实也没工夫给丈夫闺女做衣服,在北关县虽然不用她劳作,可每日从地里回来,她整个人都累得不想动弹了,及至张玉寒中举,又是流水席啥的,各种人情往来,收拾行李,拜访辞别,一大堆事情下来,罗美娘也没空做衣服。
就是这会儿她想做,也怕做出来不合京城款式。
麦苗笑道:“景小公子不就是京城来的吗,太太怎么不把景小公子请过来问问。”
罗美娘想想也觉得是,景泽明这几日在船上也没事可干,罗美娘一叫便过来了,这会儿也帮罗美娘出了不少主意。
他虽然年纪不大,不过王府是什么地方,丫鬟女主子个个争奇斗艳,一眼望过去就没有一个丑的,光是裙子式样就给罗美娘画了不少出来。
于是,罗美娘就带着丫鬟给一家做衣裳,她自己挑了几款喜欢的,做了好几件母女装。
当然也没落下张玉寒,就是景泽明也给他做了一身,罗美娘笑道:“回家要全身新才行。”
景泽明抿抿唇,高高兴兴地收下了。今年他跟在罗美娘身边,衣食住行基本上都是罗美娘全包得,虽然材质上比不得王府奢华好看,不过景泽明却更喜欢这样平民化的东西。
就这么又过了大半月,赶在京城下头一场小雪之前,张家一家子终于到了。
得说一句,罗美娘这辈子头回见到大庆朝的首府,城墙那种迎面扑来的厚重感,还有穿戴整齐的兵士拿着兵器在城门巡视,另有进城时街边两侧的红墙黛瓦、雕梁画栋,当真是有一种不同于北阳府的繁华之像,张家一家子都把车帘掀开,看个不够。
景泽明倒是见识不少,还能一路讲解风景啥的如数家珍,这是某某楼,某某斋,有时还能说几句这些产业后头的真正主人家是谁。
罗美娘都听不过来,她最大的感觉便是:“京城这路可真好走。”都是青石板铺就,一点不颠簸,当然灰尘也是没有的。
这已经很不容易了,罗美娘这几年几回远行,当真是每一回都是风尘仆仆,一不注意,风沙便要把脸蛋头发弄脏。
景泽明道:“这条街上的路前几年才重新铺过,当时宗室里好些人都捐钱了,我父、我爹也跟着捐了两千两。还有一些官宦百姓也捐了。”
许是触景有感,景泽明在张家这么久嘴上都没出过纰漏,回京头日就忍不住要漏嘴了。
罗美娘自然也听出来了,张家其实除了张玉寒两口子,就没人知道景泽明的身世,罗美娘笑道:“京城这边好心人真多。”
景泽明就笑着,又跟他们介绍了一些京城周边的风景,一路说着闲话,马车便在张家得的那御赐四进大宅前停下来了。
其实进入这座坊时,已经能感觉到这一片的宅子跟其他地方都不一样,触目皆是简约厚重的大门装饰,气氛安静肃穆,叫习惯了街坊邻居热热闹闹的罗美娘,都有些紧张。
作者有话要说:先放上来再修改错别字和病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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