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其余将领的踢打之中,逃入营寨的士卒终于听着号令开始防守营寨,随着时间的流逝终于稳住了局面,越来越多的溃兵逃入了营寨之中。
那数百骑在溃兵之中四处砍杀,眼看再也没有什么溃兵在营寨外,领头的女子高高地举起了手臂。无数人看着那数百骑,脸色惨白如纸,不会直接冲击营寨吧?想想胡问静定陶城都敢冲,没道理怕了小小的木头做的营寨。
王敦不断地下令调动士卒,若是胡问静敢重复跳入定陶城的旧事,他就用人山人海堆死了胡问静。
另一个方向,司马越的军队还没有到达清河城,他们走得太慢了,距离清河城至少还有数里地。若是胡问静纵马追杀他们,足够在他们逃入清河城之前追上他们。
司马越冷冷地看着骑兵中胡问静举起了手臂,这是要开始掉头转向追杀他们了?他转身看一群将领,道:“准备好了吗?”一群将领会心地笑:“就等胡问静前来送死。”密密麻麻有条不紊的撤退的万余士卒遮掩着队伍中间的千余士卒,这千余士卒手中拿的不是刀剑,而是两三丈长的毛竹长矛。
司马越自信地望着胡问静,胡问静击杀了大量的王敦的士卒,一定会转身再次追杀尚且在野外的他和他的士卒。当胡问静的骑兵到了他们的眼前,开始疯狂地冲刺的时候,上万士卒就会陡然改变阵型,千余毛竹长矛士卒将会从大军的内部陡然变成了最外延,其余士卒将会跑过去协助这艰难的拿着两三丈长的毛竹长毛的士卒,每三个人合力举起一根毛竹长矛,然后看着胡问静的骑兵因为冲刺而无法转向和停步,无奈又悲壮的撞在了密密麻麻的锋利的长长的毛竹长矛之上,成为了羊肉串。
司马越没有想过可以因此击杀胡问静,胡问静有一身的功夫,是个猛将中的猛将,怎么可能被长矛阵杀死?完全抄袭胡问静的毛竹长矛在胡问静的面前一定有无数的破解办法。若是胡问静从冲锋的战马背上一跃而起,凌空翻了三五个筋斗越过了五六丈距离到了长矛阵身后,或者踩着毛竹长矛,到了长矛手面前,或者一剑斩出,身前十七八根长矛尽数折断,再一剑挡住她的去路的士卒尽数被砍成了两段,司马越一点都不会惊讶,他早已准备好了后手。若是胡问静突破了长矛阵,等待她的将是十七八张巨大的渔网,不论是她一个人突破长矛阵还是带着战马突破了长矛阵,都会被渔网包裹住,挣脱不开,然后就是数百个刀盾手一拥而上,从四面八方乱刀砍杀胡问静。胡问静的铠甲可以护住身体,还能护住脸吗?哦,为了预防胡问静的铠甲真的能够护住全身每一处,这数百个刀盾手中还潜伏着一百个手持铁锤的力士,他们将会用铁锤大力殴打胡问静。
司马越的神情平静而温柔,世上有刀枪不入的铠甲,但是绝对没有能够经受得起钝器敲打的铠甲后的猛士。胡问静的铠甲可能永远都无法打破,但是她铠甲后的(肉)体将会被铁锤打得吐血,肋骨俱断,五脏六腑尽数粉碎。司马越温柔地看着远处的骑兵,他眼神再好,四周再怎么没有树木遮挡,隔着十里地他依然没能找到胡问静的身影。但距离无法阻挡司马越的柔情,他如同对着最爱的女子,温和地道:“问静,好好地去吧,我会记得你的。”
众目睽睽之下,那数百骑纷纷跳下了马,开始给战马喂水喂饲料,这个举动令所有人浑身发抖,这是要给战马补充体力,准备再次血战了?该死的,胡问静就不怕战马剧烈运动之后吃了饲料然后再次剧烈运动,得了急性阑尾炎倒地抽搐摔死你丫的吗?
司马越和琅琊王氏的将领们注视着胡问静等人,只觉精锐就是精锐,一个冲锋就斩杀了数倍于己的敌人。若是等她们恢复了马力,面对司马越的大军的时候,又会是如何的恐怖?
王敦望着远处缓缓撤退的司马越的士卒,又死死地看了胡问静的数百铁骑一眼,终于确定这次不是司马越和胡问静联手坑死他,只是胡问静想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而已。
王敦松了口气,他有些过分激动了,早知道不是胡问静和司马越联手,他根本不用逃的。他努力平息疯狂跳动的心脏,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下如此幼稚的失误的原因是胡问静成了他的心魔。
在定陶十几万大军被胡问静击溃,还破了城池,杀了王澄;在谯县三千铁骑联合杜预司马越围攻偷袭胡问静,却被胡问静以百余骑堂堂正正的击溃,差点掉了脑袋。
两次失败让王敦找不到任何理由说服自己是能够战胜胡问静的,他的自信被踩到了脚底,难道他不是天才?
两次羞辱让王敦在琅琊王氏被所有人鄙夷,认为王敦是凭借关系才当上了琅琊王氏的军队指挥官,其实根本就是个垃圾菜鸟爬虫,琅琊王氏交给他就会灭亡。王敦甚至知道就在这眼前的大军之中就有不少人是这么想的,他的内心焦躁无比,他不能再一次输在了胡问静的手中,否则他将一文不值。
内心的自信没了,家族的鄙夷打击了他的尊严,逼迫着他决不能再输,诸般感情和遭遇夹杂在一起,王敦已经魔怔了,他完全不敢与胡问静作对。他此刻已经再走钢丝了,若是再输给了胡问静,他的人生将会彻底完蛋。
王敦望着战局,胡问静依然只有五百铁骑,司马越为了避免被骑兵击溃,保持着阵型用龟速向清河城撤退。若是他与胡问静易地而处,他会想击溃司马越,还是击溃营寨后毫无斗志的自己?
王敦默默地计算着,这个营寨是按照标准营寨建造的,木料结实,有箭塔,有数个出入口。胡问静再能打,区区五百骑不可能冲破了有两三万的士卒的巨大营寨。
琅琊王氏的士卒在这次溃逃之中死了多少人?还有两三万吗?这点王敦实在不愿去想,他只知道营寨之中还有数不清的士卒,无论如何是胡问静几十倍,哪有怕了胡问静的道理。
王敦不知道胡问静会选择进攻谁,但他一点都不敢疏忽大意,转头对营寨内的士卒下令:“胡问静立刻就要进攻了,守住营寨,力战到底!”
士卒们压根懒得理睬王敦,有的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息,有的四处找吃的喝的,有的找军械官索要武器,有的却很高兴空着双手,总不能指派没有武器的与敌人血战吧?
王敦脸上闪过一丝怒色,这群士卒到底怎么了?他下令士卒撤退是指望士卒们保持阵型,慢慢的撤退。营寨只有几里地,爬都不需要爬太久。哪里想到两三万士卒会未战而崩溃的?他忍住心中的怒火,此刻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他的声音清朗而富有感召力:“我王氏的子弟兵们,祸乱天下,让百姓民不聊生的逆贼胡问静就在外面,她妄想用五百个骑兵进攻我们数万人,这是老天爷送功劳给我们啊!我们数万人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淹死胡问静了!”
王敦看着依然坐在地上毫无斗志的士卒们,这群王八蛋个个都该死。他柔声道:“是的,胡问静很能打!可是胡问静能打是因为她有一匹好马!吕布能打,是因为他有赤兔马,没了赤兔马,吕布就被活捉了。胡问静能打,也是因为她有一匹绝顶好马!胡问静的战马是大宛朝贡给陛下的汗血宝马,有了这匹汗血宝马,谁是胡问静的对手?可是胡问静若是下了马步战,她就只是一个普通人,就会像吕布一样被活捉!”
王敦眼神中冒着热切地希冀,大声地道:“我王氏的子弟兵们,今日是我们活捉胡问静,扬名天下的大好日子!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礼物!”
几个王氏将领和亲卫大声地叫着:“活捉胡问静,扬名天下!”“以后我们的名字将会被所有人记住!”“我们将会升官发财!”
营寨内密密麻麻的士卒看着王敦和王氏将领们的热情演出,丝毫没有被点燃斗志的意思。
一个几乎半躺在地上的士卒大声地叫道:“公子说胡问静最强的是战马,你是骗我们去送死!胡问静最强的明明是帝皇诅咒铠甲,只要靠近了那铠甲就会被夺去了魂魄,全身吐血而死!”
无数士卒一齐大叫:“对!对!公子在欺骗我们!”“胡问静有帝皇诅咒铠甲,任何人都不是她的对手!”“我王氏三千铁骑都被帝皇诅咒铠甲夺去了魂魄和性命,我们不过是铠甲都没有的普通士卒,怎么打得过污妖王。”
营寨之中坚定的拒绝声,不满的喝骂声,愤怒的抱怨声,委屈的哭泣声,混杂成一团,王敦的心比营寨内乱七八糟的声音更加的混乱,为什么这些士卒认为胡问静拥有吸人魂魄的铠甲,是谁造谣乱王氏的军心,是谁……是我们琅琊王氏自己……
王敦的嘴中苦涩无比,为了掩饰一次失败,结果造成了更大的失败。
远处,数百骑慢悠悠地给战马喂食水,炜千低声道:“冲动!不该进攻的!差点害死了我们自己!”好些人用力点头,他们的骑术稀松极了,骑在战马上砍杀很是吃力,若不是那些琅琊王氏的士卒心神俱丧,毫无反抗,说不定他们之中会有半数被打下了马。
回凉怒视众人:“废物!”众人一点都不在乎挨骂,只是责备着回凉:“我们死了不打紧,若是误了胡刺史的大事怎么办?”
回凉鄙夷众人:“你们太看不起我了,我身为主将怎么可能只会砍砍砍,我当然是顾全大局,不对,是合理评估战局的,攻打崩溃的琅琊王氏那是天上掉馅饼不吃就是傻瓜了,但攻打司马越的军队就是另一回事了。我怎么会打司马越呢?”
炜千这才松了口气,她们奉命假装胡问静的精锐骑兵在冀州忽悠司马越和琅琊王氏,最好的办法就是一直远远地观看,什么都不做,这就足够吓唬司马越和琅琊王氏了,可是回凉注意到两军露出了疲态,克制不住的想要冲上去砍杀一通,这才有了众人冲锋杀敌。总算运气好,没有出事。
炜千望着队形整齐的司马越的大军,若是进攻这支军队,说不定五百骑就会全军覆没了。她再一次提醒道:“回凉,你要深刻的反省,不能冲动!”
回凉认真地道:“我真的一点都不冲动,我们继续在这里等着,司马越总有崩溃的一天。”她顺便从怀里取出一只酱兔子,认真地问众人:“你们要不要吃?”
司马越与大军龟速挪动,眼看就要到清河城下了,可胡问静就是毫无动静。几个将领皱眉道:“殿下,似乎被识破了。”胡问静最喜欢骑兵冲阵了,此刻却不抓住士气正旺,而敌军退走的大好机会进攻,答案只能是胡问静看穿了司马越的大军之中有埋伏。
司马越长长地叹气:“本王错了,本王又小觑了胡问静了。”一直以为很重视胡问静了,没想到不知不觉总是在小觑胡问静。
他忽然又笑了:“胡问静来了冀州偷袭本王和琅琊王氏,可是本王没有上当,琅琊王氏也只是死了一些士卒,胡问静算是未得寸功。”
一群将领回头看着琅琊王氏的营寨前数以千计的尸体,这也叫“未得寸功”?
司马越继续说着:“可是,本王却要胡问静付出代价。”他的眼中冒着熊熊的火光,胡问静果然来了冀州,那么,计划可以开始了。
……
一支军队疾步行走,祖逖骑在马上,眺望远处,田地都被收割干净了,路上也没有什么行人。他微笑着,越是没有行人越好。
有斥候道:“将军,前面已经是中牟县地界。”祖逖道:“不要管中牟县,我们只管前进。”大队毫不停留的继续急行军,他们的目标是洛阳,谁有空理会中牟这种小地方?
祖逖兴奋地笑着,胡问静终究是嫩了些,只想到了声东击西假装偷袭陈留而其实偷袭冀州的司马越和琅琊王氏,完全没有想过这个偷袭行动毫无技术含量,属于军盲都能想到的垃圾计策。所以,司马越从一开始就定下了方案,若是胡问静真的偷袭陈留,那么司马越就击溃了琅琊王氏的大军,夺取了冀州;若是胡问静傻乎乎的玩一手声东击西,那么司马越就在冀州等着胡问静跳进陷阱,而司马虓留守陈留,祖逖率领一万军进攻洛阳。胡问静纵然能够跳出了冀州的陷阱也会丢失了洛阳老巢,然后再也不足为惧。
祖逖望着远处,轻轻地笑着:“胡问静啊胡问静,你也有今天。”
祖逖的后方数里处,几个将领催促着粮车前进,有将领皱眉道:“老崔能守住我们的粮道吗?”一旦中牟县的人发现他们越境偷袭洛阳,定然会出兵救援洛阳,最简单的救援就是断了大军的粮道。
一个将领道:“崔都尉有一千人在手,中牟县的农庄士兵怎么都不可能打赢他的。”以前被胡问静的手下拿着毛竹长矛驱赶出了司州,简直是奇耻大辱,这次有机会与胡问静开战,老崔肯定会下杀手,此刻说不定在哪里埋伏着等着中牟县的农庄士卒出来送死。
几个将领点头,其实夺取了中牟县会更加的安全,但是能够偷袭洛阳的时机只有这么一次,时间金贵无比,不可能浪费在夺取荥阳郡的一个个城池之上,只能对这些小地方弃之不顾,直扑洛阳。
黄都尉皱眉道:“只怕要在虎牢关血战了。”虎牢关卡住了通往洛阳的要道,想破洛阳必破虎牢关,但是虎牢关哪里是容易打破的?胡问静一直都屯着大军守护虎牢关。他们若是攻打虎牢关耗费的时日太久了,既容易被荥阳郡各个县城的农庄士卒围攻,也会导致胡问静及时赶回了洛阳,所以攻打虎牢关只怕要不惜代价了。
其余将领点头,这“不惜一切代价”的背后就是要死伤一大批士卒了额,但是若能够突破了虎牢关,西去洛阳就再无险要,反掌之间就能攻破洛阳,不论是杀了贾充贾南风等人,还是“救驾”成功,司马越都会取代胡问静成为大缙朝的权臣功臣,他们将会顺利完成从低级将领成为朝廷重臣的华丽转变,从此走上人生赢家的道路。
……
中牟县内,苏雯雯坐在大堂中冷冷地笑着:“司马越的大军竟然偷袭洛阳?”
一群人紧张地道:“小人不知。”他们只是路上一瞥眼看到了有军队越过中牟县向西而去,有多少人,是哪里来的军队,想要干什么,通通不知道。
苏雯雯挤出笑脸安慰道:“多谢你们几个报信,来人,带下去给些银钱。”几个衙役带了报信的百姓离开。
苏雯雯其实比这些百姓更早知道司马越的大军进入了中牟县,此刻盯着陈留的斥候没有三十也有二十,司马越上万大军出动怎么瞒得过斥候的眼睛?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苏雯雯就是要像一颗钉子一样钉在司州的最东面,挡住一切进犯司州的敌人。整个中牟县城被她建立得像是军事堡垒一般,到处是箭塔,高墙,深沟,所有的粮草都被存放在防火的安全地方,有重兵看守。苏雯雯做好了被司马越的大军团团围困的准备,她要在中牟与司马越决一死战。
可是她完全没有想到司马越的大军竟然完全不管不顾的绕过了中牟县城直扑洛阳。
苏雯雯冷笑着:“没见过这么愚蠢的人!”司马越的人直扑洛阳就没有考虑过粮道吗?没有考虑过被包围吗?没有考虑过荥阳郡各县城的农庄士卒的围攻吗?当年荥阳各郡的人可以将三万中央军赶出荥阳,就能将三万中央军杀得片甲不留。
苏雯雯站了起来,按着剑柄,就要下令集合大军杀向司马越的军队的背后。可是她终于忍住了冲动,司马越的军队大部分是原中央军,虽然没有经历过战争,但是好歹是正规军,将领怎么可能蠢得不考虑后勤和粮道?
苏雯雯有些明白了,这是中央军的将领等着找她报当年的一箭之仇呢。
苏雯雯笑了:“那么,来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