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缨缨一口气想了几十种可能,一点不觉得留在长安是个好主意,离开长安才是活路。她一边动手整理行礼,一边催促着:“沈宵,动作快点。”此刻长安城内人满为患,城门从来不关,司马畅恨不得所有人自动离开,想要出城应该会很容易。
沈宵应着,家中囤积的粮食算不上多,但是也有百十斤米面和各种肉菜,打包起来有些麻烦。
岑缨缨听见隔壁的孩子欢快地唱着:“我有一头小毛驴~”心中有些不忍。隔壁家的孩子是个熊孩子,还拿石头砸过她家的门,但是为了这点小事孤身而走,看着众人遭难,不符合岑缨缨的做人原则。
她咬了咬牙,见沈宵已经打包完毕,将粮食都放上了马车,低声道:“走!”
马车慢悠悠出了院子,上了街,岑缨缨又紧紧地锁了门,竟然有些舍不得。
她跳上了马车,无视周围无数欢快的气氛:“诸位街坊邻居大哥大姐听我一言!”
众人随意地看着岑缨缨,岑缨缨大声地道:“这长安城中不是久留之地,扶风王世子性情诡异莫测,今日温良恭俭,明日shā • rén放火,诸位歌唱胡刺史的歌曲,扶风王世子只怕心中很是不快,若是追究下来,诸位又如何?依我看既然冯翊郡已经平定,不如大家或出关去洛阳,或去冯翊郡躲避胡人,怎么都比留在长安城中的好。”
周围的邻居怔怔地看着岑缨缨,猛然一齐大笑:“胡说八道什么?”有人眼泪鼻涕都笑出来了:“这长安城外有十几万官兵,关中哪里还有比长安更安全的地方。”有百姓听出了岑缨缨的外地口音,冷笑着:“离开关中去洛阳?我为什么要离开关中?我家世世代代都是关中人,为什么要离开关中?”另一个百姓同样鄙夷地看着岑缨缨:“你的诡计我早就看破了!你就是没有长安户籍,看不得我们个个都是长安人,所以千方百计的想要我们离开长安,成为低贱的关外人。呸!我们怎么会上当!”
其余百姓愤怒地看着岑缨缨,这个女人太卑鄙无耻了,竟然想要欺骗他们放弃高贵的长安户口。有几个微微被岑缨缨的言语打动的人立刻同样憎恨愤怒地看着岑缨缨,头可断,血可流,长安户口绝对不能丢,知道外地人想要有张长安户口需要花多大的力气吗?
有几个小孩子捡起石头用力投掷岑缨缨:“骗子!坏人!”
岑缨缨挨了几颗石头,眼角微微带泪,不是因为身体的疼,也不是因为被人误会辱骂,身为商人被人辱骂多了,哪里在乎这些?她流泪是因为这些人看不清世界,很有可能就死在了长安。
岑缨缨向四周拱手:“我岑缨缨能够与诸位做街坊邻居,虽然时日不长,但也是一场缘分,今日言尽于此,听与不听,只在众位自己,告辞,但愿日后还能相见。”钻进了车厢,这才抹掉了泪水。
马车在众人的喝骂声中飞快启动,离开了街道,直奔城门,远远地还能听见街坊邻居的喝骂声:“……外地人就是坏!”“……我是关中崔阀的血统!”
岑缨缨顺顺利利出了长安城门,向东而去。城外好些百姓见了,心中一动,也开始收拾行李。
有人惊讶地问道:“张阿毛,你想要离开长安?不要乱来啊,到处都是胡人呢,会杀了你的。”
那张阿毛道:“胡刺史平定了冯翊郡,这长安城以东想来已经没有几个胡人了,我还是回家的好。”
附近的人更惊讶了:“回家干什么?”
那张阿毛忽然怒了:“老子在家里有吃有喝,为什么要跑到长安饿肚子?扶风王不管老子的死活,老子回家吃自己总行吧。”
附近的人立刻心动了,当难民就是活受罪,一天只有一碗官府发放的野菜粥,不对,听说还不是官府发放的,是长安城中的一些门阀发放的,这官府是一毛不拔。但一碗野菜粥能顶什么?也看天气越来越冷,野外的营地是越来越熬不住了,官府也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难道要冻死饿死在长安城外?
有人大声地叫着:“既然没有胡人作乱了,老子也要回家!”谁家过年没有存一些好吃好喝的?只要没有胡人,谁愿意留在长安城外受苦。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收拾行李准备返回长安以东的家园,长安以西的人泪流满面,你们有安全的家园可以回去,老子没有啊!老子的家园就在胡人的刀锋下!
有人低声道:“我们也去冯翊郡!虽然我们不是冯翊郡的人,但是我们可以投靠胡刺史啊,胡刺史既然想要打下关中,那么一定会善待我们的,至少不会让我们饿死。”还有一些话可以想,不可以说,这冯翊郡既然被胡人祸害过了,死伤无数那是必然的,空屋子空田地只怕多得数不清,随便找个地方就有吃有住有田地了。
这个带着发死人财的卑鄙心里在无数长安西面的百姓心中流转,与其留在长安城外吃野菜粥,不如去冯翊郡碰碰运气。
越来越多的人呼朋引伴,拉扯着家人向冯翊郡而去,离开长安者竟然数以万计。
有百姓却欢喜地看着其余人离开,嘴里低声嘟囔着:“蠢货,这世上哪里还有比长安更安全的地方。你们都走了,我还能多喝几口野菜粥。”
长安城外数万百姓离开的动静太大,立刻引起了城内百姓的关注,无数长安人跑到城门口嘲笑外头的百姓:“这世上哪里还有比长安更好的地方?”“一群蠢货,怪不得不是长安人。”“走光了才好,都走光了就没人抢野菜了,菜价也就便宜了。”“对对对,都走光了,治安也好了,没那么多贼人了。”
在无数人向东而去的时候,有十几人却进入了长安,敲响了一个院子的房门:“黄内使!黄内使!”
房屋的主人出来开门,一看来人就吃了一惊,左右张望,见百姓都去看热闹了,急忙将门外的十几人都拉入了院子。
房屋的主人低声道:“文将军,你好大的胆子!到处都在通缉你,你竟然敢回长安。”
文鸯笑道:“你可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房屋的主人鄙夷地看着文鸯,这种鬼话你都信?
文鸯道:“这次找你,是想要托你帮个忙……”那房屋的主人撇嘴,早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他随意地看了一眼文鸯带来的十几个人,忽然一怔,恭敬地整理衣衫,快走几步,跪在一个人面前,道:“微臣黄建木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鸯脸色微变,打死没想到黄建木眼力这么好。
那人淡淡地道:“你倒是还记得胡某。”她低头看自己的衣衫,标准的普通士卒衣衫,没有零零碎碎的首饰,脸上也没有涂脂抹粉,怎么那黄建木一眼就认出来了?
黄建木沉声道:“陛下龙行虎步气宇轩昂,但凡见过陛下一面者绝不会忘记陛下的绝世英姿。”然后转头怒视文鸯:“大胆文鸯,岂能让陛下到长安城冒险!陛下若是少了一根头发,黄某定然要生噬汝肉!”
文鸯惊愕地看着那黄建木和胡问静,怎么都没有想到一直扶风王府衙待了十几年的老臣子黄建木竟然会认识胡问静,他记得黄建木以前一直是小小的令使,后来因为在扶风城胡人作乱之中救了司马骏才开始飞黄腾达做了扶风王府的内使,成为扶风王府的中坚力量,一直紧紧跟随扶风王府衙行动,他怎么会认识胡问静?
黄建木看都不看疑惑的文鸯,老子与胡问静联手欺骗司马骏的时候你还是一个菜鸟呢。
胡问静对黄建木道:“你侄子怎么样了?”黄建木摇头,陇县此刻已经落入了胡人手中,他也不知道他那当陇县县尉的侄子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