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满悄悄躲开了去。
分明是句玩笑话,落在她耳中,却并不轻松。姜满道:“回沈女史的话,这酤酒生意,依律只能在界内经营。各色酒坛出了坊场不过十里,便已抵达店中,那遭贼人拦路的事,妾身也只是道听途说。不过,同样是一架牛车,那所载八分满与十分满,到底是不同的。身后有敌袭,抛些货物下去以提高行速,难道不对吗?”
沈问淡淡的:“你以为你爹就没做过那越界贩酒的事?他这钱在哪儿借的?如今匪患正盛,过往商户便是走在官道上,在那险要处被打劫也是常有的,他不过是不说与你罢了,你还真当天下太平?”
越界经营是重罪,先考已矣,她不愿他走后还要背上这样贪婪逐利、目无王法的恶名。
然而,姜满只是忍耐着:“不知女史这话有何用意。”
“没什么用意,我瞧你说得很对。”沈问轻飘飘的,“但我就是觉得不顺耳。”
“妾身知错。”
沈问道:“你我就事论事,舍掉些许利益,轻车简行,依你看,就能摆脱贼患吗?”
姜满想了想:“多少是更容易些。”
沈问看过来,似笑非笑。她态度轻佻非常,不知为何,姜满却觉得,自己从她眼中窥探到了几许讳莫如深的痛意。
两人对视片刻,沈问忽道:“高宗皇帝倒是与你所见略同。”
姜满懵懂一瞬,听懂了,却不敢信。
沈问双眸只瞥过她,姜满不敢再探,低下了头。
这高宗,常是守成之主。姜满未曾读过史书,耳濡目染之下,却也知道武丁中兴:那是商朝的高宗。
沈女史口中那高宗,所引领的中兴,怕是以绍兴开头。
她竟然置喙本朝皇帝功过!
姜满打小也是听着岳将军抗金的故事长大的,自不可能对那高宗皇帝如何敬仰爱戴。但那到底是受命于天之人,姜满迟迟不敢抬头,她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沈问。
此人再三打破她窄窄的一方天地,单是放浪形骸、倒行逆施,已无法概括她的反常。
沈问要么遮了天,要么吞了天。
到最后,姜满心中只剩下这么个有违伦常的想法。
“我问你,”沈问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你若要去做劫道的,是随性去那人少处安几个拒马、带上刀枪了事,等着人家送你买路钱,还是早早选中目标、暗设埋伏、突然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