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邶是过了午后才从外面回来的。
回到府中,王邶便径直来到了正院,也正好碰见了卡着午后用饭之后来和薄秋说家事的乔情。
见到王邶进来,乔情便放下了账簿,回身迎了他,声音柔软,身子婀娜,仿佛春风中的杨柳,动人又不招摇。
“大人回来了。”乔情上前去扶住了王邶的胳膊,看着样子便是要伺候王邶宽衣。
王邶仿佛没看到乔情的样子,又好像只把她当做下人那样,只摆了摆手让她到一旁去,然后上前两步在薄秋对面坐下了,口中命人上茶来。
乔情抿了抿嘴唇,接过了一旁侍女的活,便给王邶倒了茶水。
这倒是看得薄秋颇为诧异,乔情的姿态突然放这么低?这是完完全全以夫为天?可刚才她算账的时候分明不是这样的。
王邶接了茶水,又看了一眼乔情,眉头皱了皱,道:“你回去吧,我与夫人还有话说。”
乔情温温柔柔地应了下来,也不反驳,低眉顺眼地退了出去。
薄秋挑眉,若她与乔情身份互换,大概是做不到这样柔情似水又毫无意见的。
“让人上午膳。”王邶往后靠了靠,然后看向了薄秋,“昨日还未圆房,等会吃完了午膳,便是做事的时候了。”
薄秋忍不住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是正午无疑,王邶这大中午的也要办事……她实在不是很想奉陪。
王邶看着薄秋面上神色,忽地又笑了一声,道:“尽管薄王两家结了亲,但岳父大人还是半点面子也不给我,早朝上,岳父大人那不假辞色,让我心中不甘得很。”
薄秋正色看向了王邶,道:“朝中的事情我向来不懂,大人与我说,我也不明白。”
王邶一手支着脑袋,目光还是没有从薄秋身上挪开,只道:“是真的不明白吗?”
薄秋淡定地看了回去——这次就只是面上淡定,而心里不怎么淡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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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脑海中中听过的关于王邶此人发迹,与外戚二字脱不开关系。
朝中现在究竟是什么局势,薄秋只有一个大概印象,但太后摄政了是很明确的,太后当年扶着才十三岁的皇子登上了皇位,接着就堂而皇之地摄政,接着太后这边的人便都一飞冲天。
王邶便是太后的亲侄子,王邶的父亲是太后的兄长。太后是王邶的亲姑妈。
有这么一个亲姑妈在,再加上王邶本人的确也算有才华,故而这仕途走得格外顺畅,年纪轻轻就攒下了一打功劳,成为了一国宰相。
既然有外戚,便有一心忠于皇帝的另一派。
十三岁的小皇帝不会对太后有什么意见,但十八岁的皇帝呢?
太后大权在握不愿意放手,朝中有王邶的支撑,皇帝拿到了所谓亲政的权利,但却又什么都做不了。他想要培养自己的人手,却又实在是艰难。忠于皇帝以及皇权的,历来都是读书人多,他们所坚信依赖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但却苦于手中没有实权。
如今领了太傅虚衔的薄岐,也就是薄秋的父亲,他是皇帝最信任的人,乃是与外戚对立的第一人。
所以,为什么王邶要娶薄秋?薄岐为什么最后还是把女儿嫁给了王邶?
倘若丢开王邶看上薄秋的美貌这一点来看,中间可以阴谋论的地方简直太多了。
薄秋不想妄自菲薄,但她现在的确是看不透也看不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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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们送了午膳上来,王邶便不再与薄秋多说什么,只命人把桌子摆开,自在地吃起了午饭。
薄秋命人把摆了一地的账簿收起来,便捧着茶陪着王邶坐了。
她想着王邶如今权势,又想着自己处境,还想了想早上见过的那一群夫人,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男人,心里默默摇头。
“给你做的新款式的衣服不喜欢?”王邶喝了一口酒,目光落在了薄秋的衣服上,“新样式,我瞧着挺漂亮。”
“天冷,吹风容易病。”薄秋淡淡回了一句,“在家里也没必要穿得花枝招展。”
“女为悦己者容,你应当为了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王邶说道。
薄秋呵呵笑了两声,拿起杯子喝茶不接话。
“你和你父亲都瞧不起我吧?”王邶挑眉,“我虽然是武夫,但并不蠢。”
这话说得薄秋没法接,王邶要是个蠢货,他府里这一群女人早就掐死他了,还容得他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
薄秋放下茶杯,心中思索了一会,决定把话题先挑到安全的地方——这会要是继续说什么朝中局势,她爹对王邶充满敌意,恐怕是要越说越没法说了。
“乔情之前究竟是不是你的正妻?”薄秋清了清嗓子问道。
王邶露出了个有些诧异的神色,似乎很意外薄秋会有这么一问,只道:“总之你现在是正妻。”
“她自己说她之前不是。”薄秋说道。
“你们都是夫人,这府里谁不是夫人呢?”王邶往后一靠,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她从前是不是,并不重要,反正现在你是。”顿了顿,他又嘲讽地笑了一笑,道,“偏只有你们薄家这样的读书人,死抓着嫡庶不放,不过只是个名分而已了。”
这观点有趣。
薄秋又回想了一下王邶的发迹史,事实上王邶还有庶出的兄弟好几个,同辈的就只有王邶是嫡出——这人应当是享受到了嫡出这个名分带来的优越条件和超群待遇,可现在要说这名分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