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行这两个字听起来简单,但却实实在在是难行的。
来自现代的薄秋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如陷泥沼的难行,首先是体现在他们这一行人的身份上。
他们既不是达官显贵也不是世族贵族,他们拿不到路引也与地方上的官员无甚联系,他们都是普通百姓,所以从身份上定义,他们乃是流民。
尽管赵郡乱了,上下无序,但往难走并非处处都是乱糟糟的,还有那些官员治理妥当之地,他们不愿意接纳他们这样身份的流民,又怂于他们这行人中青壮年居多,怕他们会是不安定分子,于是会催促他们赶紧离开。
身份既然被定义为流民,那么已经无形地给他们这行人身上贴上了标签,于是他们就和路上原有的流民们渐渐行走到了一起,队伍也越发壮大起来。
第二处难行,便也就体现在了这越发壮大的流民队伍上。
他们离开县里的时候,老弱妇孺全部加进来,不过一百多人——因为有庄禧和他的小弟们作为整个队伍的核心,事事好安排,人人都听话,薄秋是按照年龄和性别把这一百多号人给分别编成了三个部分,年轻男性保护队伍前行安全,年轻女性来进行后勤保障,剩下的就是老人来帮助照顾小孩。
最初时候这样的安排的确是妥当的,但当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了队伍中的时候,便出现了矛盾和摩擦。
毕竟相对他们这样有条有理地往南走的队伍,其他的流民队伍更像乌合之众,他们多是茫茫然跟随着大家背井离乡,中间又遭遇种种困难,最后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谈不上什么纪律,也没有什么规矩。甚至在这样极度恶劣的条件下,人性的自私一面被放大。
薄秋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开始面对这队伍中种种蛮不讲理的琐事。
难题的来源乃是叶姗的父亲叶亮。
叶亮病重已经许久,之前叶姗四处打杂工赚钱给父亲治病,又卖绣品,还被庄禧二道贩子赚过差价,这次南行,叶姗便背着父亲叶亮也跟着大家上路了。
叶亮年纪并不大,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走两步路就要喘气,一路上全靠女儿叶姗才堪堪跟上了队伍,但快到魏郡时候,叶亮便再也跟不上了。
叶姗自然是不愿意抛下父亲的,她便来请求薄秋能不能分给她一辆手推车,她是想推着叶亮继续往前走。
这样的请求,薄秋并不觉得过分,她心疼叶姗还是个小姑娘,于是和庄禧商量之后,腾出了一只毛驴,让叶亮能骑着毛驴跟着走。
但这样的行为看在旁人眼里,便觉得薄秋心软好欺负了,第二天便有人找到了薄秋面前来,说也要牲畜代步,并指着叶亮骑着的毛驴振振有词。
“不过一只驴子,娘子能让那年轻人骑驴子,我这老家伙当然也能骑。”来的人的确年长,但也并没有老到不能走路的地步,“古话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尊老是理所应当的,娘子给我驴子便能做出表率了。”
这人说话时候没有避着旁人,他便是当着许多人的面来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