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小六刚满十岁,正好是在正常童修入道开蒙的年龄,壬清弦为了一只红毛猫在漠原西跟御风君和玄鸑鷟两个老东西足足磨了近一个月。
好在那时前五个弟子都已经成年许久,小六虽然黏他,却也不是没人照顾,他一个人走得放心。却没想到他不在,镜图山上便是六个没爹的孩子一锅乱炖了一个月。
壬清弦风尘仆仆御剑回到镜图山的时候,一到丹鼎峰就隐约觉得不对劲,明明傍晚时分该是合欢在做晚饭的时辰,小院里应该飘出的是炊烟的香气,无论如何,万万不该是尘土飞扬里夹着一丝丝诡异的血红亮光。
为师的差点直接从高高飞在云端的月将上被摔下来,直到看见那抹诡异的嫣红原来是烈焰歌的鞭子之后,还心有余悸的扶着篱笆墙在心里记下一条,以后自己出门一定要让绿水来看孩子,即使那几个“孩子”里最年长的一个已经快六十岁了。
最开始在山头上闹得最欢的就是老二,那时候家里还只有两个孩子,可直到有了六个,貌似最能闹的那个还是老二。
这回不知道因为什么又差点把家里房子全拆了。
那丫头还抡着鞭子气哼哼的挑衅:“清吟你给我出来,你偷偷藏了我多少吃的了,忍你一个月已经够意思了,今天的乖乖还给我我就饶了你,不然把你丢去雾海,老东西回来你也见不着!”
之后便是一个清清浅浅还有些稚嫩的声音,吸吸鼻子才开口:“不行,有晚饭你不吃,我不给。”
壬清弦隔着一片看不清人的烟尘听得清清楚楚,他一把抓起月将扔过去直接张嘴就吼:“老二你干什么!你是师姐知道吗,清吟才几岁!”
他这边话音刚落,对面一片狼藉里便飞快冲出一个小小的白色人影,也就堪堪到他腰那么高的小男孩,小六幼时身体历经变故,原本就比正常孩子长得慢,十岁才跟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差不多大小。
拿着鞭子站在院子里的烈焰歌都还没反应过来回话,小六便从屋里出来抱住了他师父的腿,怀里还抱了一只瑟瑟发抖的灰毛兔子,两个小东西蜷缩在他脚边,再抬头看看从一片狼烟里迎面走出来满身气势汹汹的烈焰歌,小六别提多惨了。
烈焰歌跟壬清弦师徒两个打架打了几十年,对他的话根本没有一点怕的,这姑娘拿着鞭子出来还狠狠瞪了一眼蹲坐在地上的小六,才扬着下巴对她师父道:“清吟偷我的东西,你还管不管了?”
壬清弦低头看看小六,清吟便和他怀里的兔子一起抬头看他,两双水灵灵的眸子透着一股十分真诚的人畜无害,一眼就知道,小六又不让他师姐生吃兔子了。
烈焰歌小时候被雪狼养大,骨子里头的那股野气从始至终就没有褪掉过。
壬清弦为了不让这狼丫头自己跑出去把镜图山的野味都抓了吃完,便在她身上下了禁行令,师父不在家的时候,除了丹鼎峰她一个人不能下山乱逛。
于是乎,丹鼎峰上原本跟其它几个山头一样满山跑的野兔野鸡各种小禽小兽,似乎是在一个月之内被扫荡了一遍,没有被烈焰歌抓来的,大抵也拖儿带女举家迁徙了。
虽然家门口没了,可也避免不了偶尔会有些迷了路的跑到丹鼎峰上来,而这些没长脑子的小东西,自然就成了烈焰歌难得的牙祭。
壬清弦看着烈焰歌略皱了皱眉,弯下身将小六和兔子抱起来,袍袖一甩径直进了院子,经过烈焰歌身侧时才叹着气心疼道:“老二你一年能拆几座房子,茹毛饮血的臭毛病怎么就那么丢不下,早就教过你……”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烈焰歌一步跳到他面前,用已经收起来的流火指了指小六:“那我炖了吃,你问小六肯不肯?”
“不给!”清吟嘟着嘴又将那只明显没长成的兔子往他师父怀里塞了塞,一副誓死不肯妥协的强硬模样,这小孩是看有人撑腰了,瞬间小腰板都硬了几分。
壬清弦此时怀里还揣着另一只小毛团,正在衣襟里头抓上挠下的想往外跳,剃火狻猊天生暴脾气,那小兔子被一下塞到它头上,小东西顿时就炸了,呲着牙一口叼住了兔子的后腿。
清吟的小身板就紧紧贴在壬清弦怀里,自然也察觉衣襟里动静不寻常,就在他皱着眉头一脸探究的去扒他师父的衣领时,那只灰毛小兔子忽然伸着脖子异常惨烈的嚎了起来,声音尖利高亢,短促而洪亮。
这小徒弟几乎是立刻就伸手把刚藏进去的兔子揪了出来,塞进去的是一个,转眼拎出来一串,清吟闪着一双大眼睛笑得特别开心:“师尊怀里变出一只猫!”
本来看着清吟死活不肯让步的小模样他已经有几分担心了,补丹鼎的东西他是弄回来了,可这小祖宗无论如何不肯吃可怎么办?
壬清弦略带尴尬的笑了两声,抬手摸摸小六的脑瓜,然后看向烈焰歌:“你师姐呢,她跟筝儿两个人还看不住你一个?”
烈焰歌本来还特好奇的凑近了在看被清吟拎在手里的小红猫,大抵是在琢磨着能不能吃,听到这句瞬间便站直了身子,飞快把仍冒着红光的流火塞到腰间,双手抱胸仰头看天,漫不经心道:“她们俩不在,午前就下山了,不知道怎么还不回来。”
话音刚落,清吟小胳膊一伸,指着烈焰歌理直气壮道:“是二师姐把桌子掀了,饭菜都撒了一地,合欢师姐说厨房存粮刚好用完,师姐和三师姐才出去打野的!”
烈焰歌小声嘟囔:“谁让你在我身上弄了禁行令不让我下山……”
壬清弦脸色一沉,揪着烈焰歌的胳膊钻进了主屋,被烈焰歌拆了的是靠近厨房的两间侧屋,其中一间就是小六的卧房,而对面是几个女弟子住的五间厢房。
“玉儿欢儿去哪…”他这边话还没说完,进屋便看到老四老五两个,一个好整以暇坐在桌子边,平静的拿着块布巾一丝不苟的擦她的琴,一个则一脸苦相坐在她旁边,这会儿正眼眶泛红眼泪汪汪的看着门口。
玉苁蓉性子冷得很,小的时候看到烈焰歌不要命似的闹腾还跟着担心过,可长大之后便看透了,每当家里有人打架,这丫头一向是拎个小板凳坐在一边玩琴,兴致来了或许还会弹上两曲助助兴。
木合欢性子软脾气糯,有人打起来就会在一边急得团团转。而这回是烈焰歌跟小六杠起来了,一个出手最猛的和一个什么都不懂的。
本来小六小时候就是由她带的,从来是当亲弟弟一样疼,可是她又不敢跟师姐动手,烈焰歌来了脾气拆房子也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虽然知道不可能伤到家里的宝贝疙瘩,但眼睁睁看着小师弟擦着冒血光的流火鞭尾东躲xī • zàng,却还是不由自主一个劲的攥着袖子抽抽搭搭抹眼泪。
本来在院子里站着的玉苁蓉被她哭的直皱眉,最后自己也没了看戏的兴致,便干脆一把拉着人躲进了主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