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暴雨,空气掺着水汽和浸润泥土的味道,凉凉的还挺提神,黎千寻站在窗口深吸两口气,又稍稍活动了一下由于坐太久有些僵的肩膀,回过身勾着唇角冲晏茗未笑笑,道:“看来今晚这床是陪不了了。”
晏宫主忽然皱起了眉,一把将他拉进自己怀里抱住,喉头上下滚动了好几次,只是最终也没能说出什么。
黎千寻歪着脑袋蹭蹭他,低声道:“你想帮我?拆你哥的台?”
晏茗未闻言直起身,点了点头:“我不想让你为难。”
黎千寻笑了笑:“我也不会让你为难,还记不记得渠阳城香炉镇?”
“藏尸的石像?”
黎千寻道:“石像有两座,所以肯定不是你父亲的尸骨,若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苏名臣和苏宣,江娆已经查过香炉镇,所以现在他们两个就在沉炎别苑,苏闲这些天一直紧盯江氏,恐怕也有这个原因。”
晏茗未:“那苏闲…”
黎千寻点头:“还在沉炎别苑。”
晏宫主得了消息之后似乎比黎千寻还要积极,握紧了袖口门都不愿走了恨不得这就翻窗出去。
黎千寻却适时招了一股风信将两扇窗重新关上,拽住胳膊抱了他一下,然后抬手将他发间垂落在肩上的墨紫灵珠串拨到背后,指腹摩挲着礼服衣襟上与道袍同色的细密暗纹,忽然皱眉低低说了一句与前言后语都八竿子打不着的话:“我不喜欢你穿这身衣服。”
语气是少有的认真,但听着话里的意思却又更像是玩笑。
晏宫主也是太实在了,听见这话浑身一僵,要是随后黎千寻没有大笑着亲手把他拽到门口又送出去的话,估计这位会立马将自己全身上下内外好几层通通换掉。
碧连天的召集令一出,南陵一系共九个门派的所有成年修者,都在最短时间内集结于四方别院外的校场,与此同时,温晓别苑四周被黎氏本门的人严密把守。
黎千寻所说的那个后续谣言,也毫无意外的很快在众修者之间传开,而且是从如今隶属南陵的八门之中开始。
论法道会试炼时黎氏修为高深的长老莫名惨死,内情究竟是什么本就扑朔迷离,百人千口莫衷一是,黎氏这时候却一边对此事三缄其口秘而不宣,一边又高调召集更多的人围聚豢龙棋田。
许多人心里曾出现过的一个疑团便又重新被挖了出来——黎氏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做贼心虚。
——碧连天遭自己的恶念反噬,被含冤枉死的阴灵索命,而且这还只是第一条命。
其中始末缘由的联系十分简单且清晰——
沉炎别苑是江氏住所,而江氏一向与黎氏不和,所以黎氏长老出现在沉炎别苑不合常理;
但事发当时正好是乐术系试炼进阶阶段,而场内表现最优秀的童修所持乐器是琴,高阶乐术之中的红字禁术“弦术”可以无形之中控人心智,当时场中突起的混乱也是众人亲眼所见;
在差不多三十年以前的论法道会,四方十八门名录上还没有天一城之前,沉炎别苑一直是斜月台的固定住所;
而当年遥岚斜月台宗主堕妖造成多个城镇生灵涂炭一事,仅由碧连天一家派人肃清平息。
碧连天办事的利落程度让别家别派望尘莫及,收到消息未出七日,斜月台便被清了个干干净净,包括不修丹道的一众仆从,据说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遥岚云根仙境如何陷落为何陷落,这一旧事一被重新提起,便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校场之上还没列队整齐的八个门派势力迅速割裂,以比翼宫为首的原遥岚三派,与从始至终便辖属于南陵碧连天的五门,几个时辰之前还齐头并进同属一方的修者,极短的时间内就已经分得明明白白。
这种时候校场外未参与其中的另外十几家的人也不是单纯看戏的,不管是二十多年前曾轰动修真界但又很快被掐灭的那件事,还是眼前即将要发生的事,凡是四方十八门名录中门派的修者,就没有一个人能独善其身。
黎千寻慢腾腾出现在温晓别苑的时候,董术刚好也在,黎陌脸色还算正常,虽然微微蹙着眉心,却也没像他哥那样脸色铁青浑身冒杀气。
黎千寻并没进门,只是站在门口轻轻往门框上一靠,似笑非笑的对黎大宗主道:“黎阡你被雷劈了脸那么黑?”
黎阡这会儿实在是笑不出来,一双带着血丝的眸子瞪了黎千寻一眼:“你怎么才过来?!”
黎千寻笑了笑:“我若早过来还怎么知道黎氏宗主会遇事方寸大乱?”
黎阡瞬间眉头一拧,斜斜看着黎千寻,仿佛不认识那个人一般:“哥,子真长老是我们的师父啊,他最疼的就是你,现在他死了,你怎么都无动于衷呢,为什么,啊?!”
黎阡步步逼近一字一句的质问他,近身之后突然一把抓住他手腕抵在门柱上:“当年姑母去世,如今师父去世,你究竟是不是我哥,你是谁?你是谁啊!”
黎千寻看着黎阡目眦欲裂的模样皱了皱眉,以他对黎氏双子的了解,黎阡确实不像黎陌那般能始终保持理性冷静,他骨子里至真至性热情如火,是有极大的可能被一时情绪崩溃冲昏头脑,但似乎并不应该离谱到这种程度。
黎阡一只手紧紧锢着他的手腕而且越掐越紧,黎千寻盯着在他眼前晃动的这双充血的眸子,忽然觉得有一只莹白飞蝶在看不见的灵力波动中翩跹而逝,继而脑海中飞快闪过一张绝美的女子的脸。
——沐景儿和士昭月是同胞双生的亲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