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雪笙后来又找过他一次,还赠送他一件由彩云绣坊的绣娘最新绣出来的衣服。
次日,萧三郎便穿着这件衣服,来到无忧馆东竹林更加纵深处的一个山谷入口。
从入口走进去,进入一片茂密的松林,松林尽头出现缓坡,两边杂色树木林立,地势开始平缓起来后方才出现大片绿草如茵。一条河蜿蜒流过,流到开阔处形成水面平滑如镜,映出山背后刚刚高起的红日,云霞光芒铺洒下来,水面之上,点点金光。
一大片石墩撑起来的木板做成的码头,后面,才是萧三郎此行的目的。逸城原是他这种人用以隐世之场所,隐庄乃是城中无忧境地,无忧中的无忧,便是这无忧馆遮掩下的离尘居。
被强行从江夏带回来后,小公子程倚天,就一直被迫隐匿在此。
水码头上,一个穿月牙白衣裳的青年面水而坐。萧三郎从他侧面来,远远便可感受到他那经历时间的淬炼、因而变得内敛沉稳极为不似常人。
是的,没有哪一个孩子在十三岁就被与世隔离,六年后,还能和原来一样活泼开朗。
萧三郎记得,一开始他来看小公子时,那时候的小公子还经常嚷着让他带自己逃出去。
那时候的小公子总是爱对他说:“三哥,我不找云妹妹了,我知道义父不喜欢我这么去做,更不喜欢我总是把这件事放在心里想。我答应要陪云妹妹好好放风筝,做了一个放不上去,又做一个,还是放不上去。最后好容易放上去,又被桑星子那个坏人中途打断(程倚天至始至终不知道他被打晕背后的实情),这些事,以后我都不会再想……”
“三哥,我好闷那。我勤奋练功,就算不住在这里也可以。不找云妹妹,我也不会偷偷溜出逸城去。”
“我就是不想,不想这么孤孤单单一个人。只是练功——”
也许是一年,噢,不,可能只有六个月,哎,甚至都没这么长时间。那时候,不过十四岁的小公子就再也不提离开离尘居,外出,哪怕就在隐庄其他地方散散心的事。
而在这六年内,公子心无旁骛,只专注练功,用以调剂的则是读书或者学习琴棋书画。说起来,雷老爷子对这个义子充满了爱,只是爱得犀利,爱得叫人止不住要心疼。
以至于六年后,他看起来,竟这般与众不同。
萧三郎的脚步很轻,离得也不近。一只鸟儿从他身后飞过去,“扑棱棱”翅膀拍动的声音,细微得和空气本身的流动也差不多。
坐在码头上的程倚天,散落在鬓边的长发微微一动。似被清风拂动,但以萧三郎对他的理解,立刻察觉气氛变得异样。
隔着河的那片杂树林,一个白影轻轻一晃。
端坐的程倚天未见站立,人已飘起在水面之上。冷无常的轻功练得不算到位,当也足够轻巧如水上飞鸟。程倚天轻轻一个空翻,飘然落在对面的草地上。他还没出手,一个穿青衣的青年从一棵大树上面跳下来。不见长剑闪光,只有剑气袭体。跟着舒瑾赠送闻香鸟前来的玉雪笙玉姑娘“哎呀”娇呼,腿一软,狼狈栽倒在落叶堆满的泥土地上。
一沾泥土地,玉雪笙就大惊小怪。
她根本不管指在面前一把奇怪的长剑,只是刻意娇叱:“我的衣服——”青衣青年握剑的手坚定得很,程倚天走过来,轻轻一拂,倒也干净利落将之拂开。
青衣青年着急说:“公子!”
程倚天淡淡说:“先让她起来。”
就这会子,追魂萧三郎急忙从码头那边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