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这几年近乎被王氏掏成了个空壳,穷得掉渣,根本拿不出钱。夏枫每次看到父亲为了军饷愁眉苦脸,都恨不得立即上京,直接拿刀抹了王茂脖子。
只可惜,王茂不是一个人,他背后是整个王家。一个在大庆屹立多年的世家大族,一个庞然大物。个中关系盘根错节,王氏族人遍布朝野,绝非一人之生死所能遏制。
虽然王茂野心勃勃,心狠手辣,但王茂乱政绝非偶然。
王氏起源于江南锦绣之地,世代书香传家,是当地的名门望族。王茂的祖父官至太傅,曾任上下三代皇帝的帝师。一门簪缨世家,发展到今日,成了大庆最大的毒瘤。
没有这个王茂,会有下一个王茂,他代表了一族一家的利益,也为了一族一家的利益祸国乱政。
夏枫只在五年前的宫宴上远远看过王茂一眼,彼时她还不懂盛京中的波云诡谲,更不知道那个被皇帝单独赐坐的壮年男人是搅起一国风云的权奸。
当年的夏枫,心里只装着广阔的草原与那个俊秀的小皇子。除此之外,俗事纷杂,皆不入眼。
一觉醒来,隐约闻到炮竹味儿,夏枫留恋枕边,偷偷体会难得的惬意。她整个冬天忙得连轴转,上次睡得这么踏实,可能已经是上一年的事了。
“起床了,阿枫。”萧明忱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你不是要去巡防军务吗,还不起?”
“来了。”夏枫快去整理乱糟糟的头发衣服,打开门,入目是他舒展好看的眉目:“殿下,你好像变了。”
“哦?”萧明忱疑惑,“怎么说?”
“从盛京前往西北那一路上,盯着你看久了你就脸红,我都不太敢看着你说话。如今是怎么了?大清早地就来敲我的门。”
夏枫说着抬起手,抚上他的眉心:“你以前总是皱眉。”
萧明忱轻笑着看她,过了许久才开口:“我一直是我,没有变。不,也许变了,因为你。”
“怎么说?”夏枫侧身让人进门,关上门转身盯着他清浅的双眸。
“从前,于我而言,苟且活着就是活着而已,我虽然有那么两分不切实际的目的与幻想,但总归不过是给自己活下去的一点支持罢了。”
萧明忱顿了顿道,“如果你不进京救我,我就在天牢里死了。也不会觉得可惜,不会有过多的留恋。”
“什么意思?”夏枫忽然想起来在天牢里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当时总觉得这人被折磨得死气沉沉,还以为是被天牢里的环境映衬所至。现在才恍然惊觉,是他根本就没有生的欲望。
“我也许在死之前会想一想父皇,念一念兄长,除此之外就没有了。”萧明忱眉目中那经年不散的忧郁仿佛又回来了。
晨间的朝阳照不进房间,他整个人被昏暗笼罩:“曾经的我,并不知道生命的意义。天下苍生也好,江山社稷也罢,不过是太傅口中冗长的经史子集。鲜衣怒马,知慕少艾,于我而言更是空中阁楼。”
夏枫束发的手顿住,当下木梳,披上外袍,静静看着他。
“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父皇有一段时间痴迷道术,每天打坐修行。我每次看他打坐,总觉得他不像个活人,只是一个提线木偶,一举一动皆是受人掌控。”
萧明忱走上前攥起她的长发,边梳边说:“我知道,你肯定没少骂父皇和兄长。他们也确实如你所骂那般,只是王氏手中的傀儡,问其民生政事,常常何不食肉糜。大庆没有王茂乱政也会有别人篡权,因为皇室无能……而无知。”
夏枫听得心慌,转身握住他的手臂:“你不是的。”
“阿枫,”萧明忱手指灵活地帮她系好发带,弯腰贴近她脸颊,“一个人如果连皇城外的天空都没有见过,其实是很悲哀的,因为他没有见过鲜活的生命。宫城里的生命,不算生命。那样的一个人,不算活人,而死人怎么治国理政?”
夏枫心中倒腾,久久开不了口。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真正去了解过这个心心念念了五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