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卖行就如同杂货铺,什么东西都有,什么人也有,什么事也会发生。比如刚刚有名壮汉被一个货架上滚落的土坛子砸开了脑袋,至于谁来负责,对不起,在大卖行里不会有人来负责。除非是斗殴,或者有人欺行霸市,否则任何意外也不会有人负责。只会有人将重伤的人拖出去,其余人则如同没有看见继续自己的事。
安澜城就是一座麻木的城市,住在里面的人已经僵化,外面进来的人只想捞一笔就走。没有人在乎这里的生死,更不会有人在乎安澜城的死活。
就比如现在,又有一名壮汉走着走着就撞在旁边的石柱上,然后就血流如注倒在地上。原本与他一起的壮汉吓得停下来,然后看着前方几米开外的年轻人,再也不敢跟上去。
何乐原本还想顺手除掉最后这名壮汉,但看他的怂样,估计是不会跟过来,只得放弃制造意外的打算。
摩伽陀女孩跟在他身后,到是没做出异常举动。停在一个档口时,何乐回头问她:“你叫什么?”
“阿黛拉。”女孩第一次回应何乐的话。
“嗯,好的阿黛拉。我在这里等你一柱香的时间,你去和跟着的那个人说清楚,他可以去临安城找你。但在安澜城,他必须离你远点,否则你们都会有危险。听明白没?”何乐的脸隐藏在斗篷里,所以女孩无法看到他的模样。只能通过声音判断,大概知道他的年龄并不大,与那些大腹便便的商人完全不同。
但何乐的话让阿黛拉吓到了,她没想到何乐早已知道她的事,此时再想想那两个壮汉的死,她大概明白过来自己的新主人或许很不一样。
“去吧,你已经是我的奴隶,不可能在没有主人的情况下离开大卖行,所以我并不怕你逃走。你们要是敢逃,只会害了你还有他。尤其是他一个摩伽陀的逃奴,要让人发现了,你会知道后果有多严重。”何乐这次是凑到她耳边轻声说出来,那模样极暧昧,便是阿黛拉也会有些不自然。但更让她不自然的还是何乐所说的话,实在是太让她恐惧。
作为这片土地上的游民,她太清楚属于她们族群的命运。自从几百年前她的先祖被羯人屠戮后,就再没能重新建立起自己的国度。她的祖父辈们只能不断的流浪,过着被屠杀、被驱赶的生活。也唯有在大周朝的土地上,她们才能寻得一线生机。
其实开始时也有一些摩伽陀人与大周朝人通婚,只是后来不知怎么的流传起摩伽陀女人与大周朝人通婚会带来厄运,通婚的情况才消失。
那个混入大卖行准备救她的人,其实是她的哥哥乾达罕,是摩伽陀人中最后的勇士。原本他已经被卖给建阳城里的齐家,不想他竟然私自逃了出来,更是混在劳力队伍中进入安澜城。这次他是想救出妹妹后逃往西面,他听说那里的大支国正需要人。
可惜乾达罕不懂大卖行的规矩,刚一开口就露了馅,要不是有斗篷,他早就被抓住。现在他只能跟着买下他妹妹的人,寻找机会救出阿黛拉。
阿黛拉真的想不到何乐会让她去联系哥哥,更想不到何乐早已知道她哥哥的身份。只要想到那两个莫名其妙死去的跟踪者,她就感到害怕。她害怕何乐是她们民族传说中的降世天魔,那是个有着看穿天下魔眼的灭世大魔头,传说中那魔头将于成魔前杀尽世间百万雄兵,然后成为天上地下间最强的魔。
但此时已经容不得她多想,现实就摆在眼前,她只能顺着命运的齿轮往前。
“哥……”阿黛拉只喊出一声,就再也说不出话。
乾达罕多想上前抱她,可他知道此时不能,所以他得克制自己的情感。
“快跟我走!”乾达罕伸出手来,想要牵着她的手。
“不要,不行。”阿黛拉往后退,不让哥哥牵自己的手。就算她的新主人是恶魔,她也不想在此时与哥哥逃走,因为她知道那会害了哥哥。
“为什么!”乾达罕惊诧的问,他费了这么大的力,生死不顾就是想带妹逃出这吃人的安澜城!可见到人后,妹妹却拒绝他。
“那个人不会让我们离开的,因为他可能就是伊释摩尔!”阿黛拉用颤抖的声音说。
伊释摩尔就是传说中恶魔的名字,在摩伽陀语中的意思就是弑天魔。
初听到这个词,乾达罕立刻震住了。因为他出生时被游历者称为伊释利,意思是恶魔之犬。所以他一直被族人所嫌弃,唯有妹妹阿黛拉一直待他最好,从未看轻过他。所以当他知道族人已经悄悄的将妹妹卖到安澜城时,才会发了疯的逃出来,赶在妹妹遇难前将她解救,然后一起去远方,再也不要生活在这片炼狱般的土地上。
可是今天,他竟然从妹妹嘴里知道,伊释摩尔已经来到人间,离他近在咫尺。但他不要,不要做恶魔之犬。他要做人,堂堂正正的人,如大周朝人所说的大丈夫、大英雄!
乾达罕往后退了几步,想说什么,却发现言辞苍白。
“快走吧!亲爱的哥哥,不要再来看我!”阿黛拉泪眼婆娑,娇小的身姿有如斡儿海草原上的随风摇动的苜蓿草。
乾达罕又怎么会舍得离开自己的妹妹,就是为她粉身碎骨也愿意啊!可他只要想到恶魔之犬,就会胆怯,会害怕从以后再也没有人性,沦为只会shā • rén的野兽。
挣扎中乾达罕又往退后出一步,不想撞在别人身上。
“放肆!没长眼吗!”一名身材高大的人企图将乾达罕推开,不想却如同推在铁塔上。
乾达罕转身看了这人一眼,这才回头着可怜的妹妹,游历者只预见了他的未来,但妹妹出生时却没有出现,所以他无法知道妹妹的未来会怎样。现在他还能抽身离开,但这次离开后他将很难再见到妹妹,他真的能忍心吗?
“找死!”那名被乾达罕撞痛的高大男子抽出刀来,便砍向乾达罕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