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的事往往都从不起眼的小处发生改变,就比如勒不花骑上火云骔那刻,她绝对想不到是何乐布下的一步闲棋,主要是因为他暂时也没法将火云骔带走。
正是火云骔,让天道布下的局中出现一个漏洞。只是在当时还无人看破,包括停在天空上思索的达达颜,他也没能理清问题所在。
唯有総全局的何乐,才能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所以他此时能笑得极开心。一旁的阿黛拉看到,便明白他肯定又干出什么坏事,所以才能笑得那么开心那么坏。
但只要见到他开心,阿黛拉便也开心,特别的开心。
两千人的队伍刚刚进入建阳城,便又有一队三十多人的步行者匆匆跑过来,跪在勒不花的前面。
“奴才该死,奴才罪该万死,公主前来,奴才未能远迎,还请公主赐罪!”一名看上去四十来岁的男子摘下头上的高冠,趴在石板地上高声说。
勒不花停下马来,看着这名陌生的男子,她知道这人是她父皇亲封的四位大周遗民贵族之一,齐家之主齐时邕。这位齐时邕可不简单,当年身处乱世,原本是建阳城中小吏的他,竟然领着一万军民混杂的队伍,在建阳城附近的山上存活下来。也因此躲过羯人最开始的屠杀,而保存下实力。后来在兀木术求稳时,他又能带着人来与之谈判,从此成为全族活下来的唯一人。
看起来很简单的事,在当时那样的混乱中,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杀。齐时邕却能带着一万人左冲右突,居然就找出活路。要说他幸运,其实已不是幸运那么简单。
勒不花听她父皇说过,这位齐时邕太过聪明。如果有天大周遗民造反,其中肯定会有齐时邕,但在他造反之前,绝对抓不到他一点纰漏。因为现在羯族人还不够多,所以只能先养着他们。等到羯族人够多时,一定要一个不留的杀光,就算是捏造证据也行。
勒不花看着他们,然后默默翻身下马,将一身尘土的齐时邕扶起来。
“父皇时常说起齐爱卿的忠诚,更是让我一定要亲口转告。父皇这些年也想念你们,当年若诸卿,我族也难如此顺畅入主七州全境。”勒不花用大周语清晰的大声说出来,令得附近之人都能听到。她就是要将这些大周朝的降将捆绑在羯人的战车上,好让他们知道唯有替羯族卖命,才是他们唯一的活路。
当然她这点小心思大家都明白,以齐时邕的头脑,又怎么会不知道。
勒不花当然不傻,她不过是用阳谋,就是要明着来,让天下人知道怎么回事。做他们家的狗,就要有狗样。不能三心二意,否则她很乐意杀狗取乐。
“奴才感激不尽,此次更愿随公主殿下同往上京,已有三年不曾见到圣上,奴才甚是想念。”齐时邕明白,若他不去也不会怎么样。但他去则可以保他全族人。
尤其是刚刚他的儿子已经闯下大祸,要不是达达颜打岔,还有勒不花公主大度不追究,此刻恐怕他已经没有儿子了。
至于是不是羯人的狗,他齐时邕又何曾在乎过。北地的四大家族,谁会在乎这点名头,在乎的人当年就不会站出来受着万人唾骂,也要拉起一帮人替羯人卖命。如今十年过去,当年骂他们的人多半作了枯骨,或是去了南边。而他们还在故地,手中有权有势,无数人替他们卖命。要问现在的他后不后悔,他当然不会后悔。
勒不花想不到他竟愿意随自己去上京,终究是佩服起这个中年男人的智慧。换作那蔡明逸,都没这个魄力。也就他齐时邕,在知道达达颜出现后的情况,立刻决定随着勒不花去豪赌一把,为他的家族再争取十年的风光。
“很好,齐爱卿果然不负我父皇的信任。”扶起这个比自己高出大截的臣子,勒不花这才拍拍手,又骑回火云骔的背上。她习惯俯视臣子,尤其是奴才。
齐时邕也不用多说,立刻上前替她牵马,躬着身子缓缓朝府城走去。至于那赫连勃,还有建阳城羯人之首格孜克,他却视而不见。这便是齐时邕,一个真正的人精。他非常聪明的表明自己只是一个人的奴才,其他人不配让他行礼。
果然最好的奴才,只有一个主人。
勒不花懂他的意思,所以也由着他骄傲的替她牵马。因为她有时也想自己手下尽是这样的奴才,那样她才能真正省心,而不用去提醒谁,或是指导谁。可惜除了贵族,其余羯人是没受过教育,有些人除了打战时勇敢再无别的本事。更不要说如齐时邕这般七窍灵珑。
何乐在后面感知着,对于齐时邕,还有齐家这些个子孙,他是心思矛盾。栗源对北地的计划中,主要还是以收服四大家族为主。尽管这些人当年无恶不作,但此一时彼一时,也要看到他们救下无数的百姓。
如果没有他们,这些百姓不是饿死,就是在混乱中相互打死。正因为有他们站出来,维护着混乱的局面,才使得大局快速安稳。
所以何乐是也恨也叹,难说自己未来会怎样对待他们。或许真的会网开一面吧!
此刻的城府已经腾空,所有的齐家子孙全部躲到外面,只用了一柱香的时间便让出一座干净的府城给公主住。
勒不花突然有些不想杀他,实在太懂她的心,换个只会听从命令的下人,她更喜欢能懂她的人。就如择婿,如果只是个什么都依她的老实人,她或许会愿意,但也会觉得少些什么。可如果是个什么事都懂她的男人,那她会更乐意。而齐时邕就是,根本不用她说,就明白要怎么做。
而她义父赫连勃的旧部格孜克,那种只以男人为尊的蛮将,就算会忠于她,她也很难喜欢。
“公主请,这是奴才替圣上守护的宅院,这些年一直精心打扫,就是盼着圣上能来建阳城小住。今公主殿下新临,那就替圣上看看,可还满意这里的陈设。”齐时邕弯腰蹲在马下,好让勒不花能踩着他的背下马。
可勒不花却一抖缰绳,骑着火云骔直接闯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