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此刻,脸上扬着笑容,可那抹笑只停留在唇边,无法抵达眼底深处。
片刻后,苏沫转身,朝反方向走去。
“苏沫!你给我回来!”苏世南在身后大声喊。
苏沫彷如没听到,毅然决然往前走。
祈燃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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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进另一条街,祈燃从身后拉住了苏沫。
苏沫脚步一顿,抬眸看他。
她眼里尚未散去的冷意,犹如冬夜的凝霜,冰冷刺骨。
像是一头伤痕累累的小狼崽,被逼至悬崖绝境里,孤傲中又带着几分不肯服输的韧劲。
祈燃愣了愣。
就这么一瞬间,苏沫深深吸了口气,暗暗压下喷薄而出的坏情绪。
注意到祈燃盯着自己被打的半边脸,苏沫稍稍侧头,躲开他的目光。
祈燃回神,想问她脸上疼不疼。可张了张嘴,到底没问出口,转而问道:“小腿还在疼?”
刚才跟着苏沫一路走过来,祈燃看出她走路的姿势有些别扭,猜测是陈晖那一脚的缘故,不知道是不是伤到了骨头。
陈晖人高马大的,那一脚又是发了狠踢出去的,女孩子细皮嫩肉,伤到骨头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祈燃恨不得再揍陈晖一顿。
“要不要去医院?”祈燃又问。
被陈晖踢过的地方一直在隐隐作痛,不过在忍受范围内。况且她并不想在医院和苏世南一家来个命运般的偶遇,于是她说:“没事,不是很疼。”
“不是很疼那就是还在疼的意思?”祈燃看着她,认真道:“万一伤到骨头,事情可大可小。”
“不至于,没那么严重。”
“你是医生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苏沫愣了下:“嗯?”
祈燃吐槽说:“你又不是医生,怎么知道严不严重。”
“……”
恰好此时,一辆亮着空车的出租车由远及近。祈燃眼睛一亮,立马招了招手。
出租车在俩人面前缓缓停下。
祈燃拉开后座车门,将苏沫推进车里,自己则跑到副驾驶,坐了进去。
“师傅,麻烦去一院。”祈燃刚说完,又立马改了口:“说错了,去二院。”
出租车司机原本打算接完最后一单就回家了,听到目的地是一院后还挺高兴。一院就在市区,十几分钟车程,离家也近。可高兴了没两秒,又听到少年改了口,目的地改成二院。
二院可比一院远多了,在另一个区。
出租车司机不想去,说:“小伙子,二院离市区太远了,我不跑了。”
好不容易打到一辆车,祈燃听到司机说不去,立马急了,忙说:“别啊师傅,我们都上车了。”
“你们下车吧,二院真不跑。”
看来司机师傅是铁了心不去,苏沫伸手欲开车门:“算了祈燃,我真没——”
“等一下苏老师!”祈燃转头,叫住苏沫,又对司机说:“这样吧师傅,您跑一趟二院,除了打表金额,我另外再付您一百,就当是辛苦费,您看行吗?”
司机师傅笑起来:“小伙子,你真是——”
“两百!”祈燃加价,又动之以情:“您看大半夜的,我们也不好打车。”
司机师傅被他的执着打动,笑着摇摇头:“行吧。”
寂静深夜,路上车辆寥寥。
祈燃和司机师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问他为什么放着一院不去,怎么非得去二院。
后视镜里,苏沫看到祈燃浅浅笑了下,没答,换了个话题直接略过。
司机师傅想不通,但是苏沫知道原因。
苏世南带苏泽宇去医院,必定会去距离最近的一院,如果苏沫也去一院,极有可能会遇上他们。
没想到平时没心的没肺祈燃这么心细如针,苏沫略感意外。
像是能猜透她心思似的。
二十多分钟后,司机师傅将他们送到二院急诊门口。
付钱的时候,司机师傅没要额外的两百,开玩笑说这样不合规,万一被举报了连车都没法开。祈燃说我肯定不举报,您放心收着吧,但司机师傅坚持没收,说了句新年快乐后扬长而去。
医院永远最不缺生意,即便是在这样的日子里,依然人满为患。
苏沫没带医保卡,在窗口办了张就诊卡挂号。
深夜没有骨科专家,只能去急诊科排队,在门口等了近半小时,终于轮到苏沫。
苏沫在诊疗桌旁坐下,按照医生的指示慢慢卷起裤管。
白皙的小腿上有一大片暗红色的淤青,鼓了起来,又红又肿,乍一看还挺渗人,连医生都忍不住道:“哟,你这一跤摔得可不轻啊。”
站在一旁的祈燃皱着眉,问道:“不会伤到骨头吧?”
医生简单检查了下,让苏沫放下裤管,转身在电脑上开单子,说:“不好说,先拍个片子看看。放射科在二楼,出了片子再来吧。”
在自助机上付完钱,祈燃跟着苏沫一起去了二楼。
放射科外人倒不多,就前头排了一个人。等了五分钟,就叫到了苏沫的名字。
第一次拍X光,苏沫没什么经验,全程按照医生的要求做。过程很简单,没一会儿就完成了,出去的时候医生让她过三十分钟来取片。
苏沫说了声谢谢,出了放射科。
二楼一整层除了放射科,其他科室均没开,放眼望过去黑黢黢地一片。
这会儿已经凌晨一点钟,等待室里只有零星几个人,在等片子的同时垂头玩着手机。
苏沫和祈燃也在长椅上坐下。
苏沫掏出手机看了眼,没有未接电话,心下稍安。说明苏奶奶还不知道自己没回去,要让她知道自己在医院,定要吓坏了。
“饿不饿?”祈燃突然说:“刚才进来看到对面有便利店,你饿的话我去买点吃的。”
苏沫将手机揣回兜里:“不饿。”
“你饿了?”苏沫反问。
“还行。”祈燃说。
苏沫没再吭声。
话题刚刚开了个头,又在两人的无言中终止。
尴尬在静谧的氛围里渲染开来,这时候不说点什么似乎有些不合适。于是苏沫开了口,叫他:“祈燃。”
祈燃正在想聊点什么比较好,不想苏沫突然叫到自己名字。
他偏头看她:“嗯?”
“谢谢你。”苏沫说。
这句谢谢,比以往每一次都要真诚。
祈燃静了两秒,问:“谢我什么,打架还是硬拉你来医院?”
在祈燃的目光里,苏沫忽然垂头,低低笑了声:“都有。总之,今晚谢谢你。”
谢谢他替自己出头,谢谢他在江梅娟打完一巴掌后护着自己,也谢谢他带自己来医院。
很多时候,苏沫能看出祈燃特别讨厌自己,刚开始补课那段时间尤甚。后来因为赌约的事,祈燃倒是不再挑衅她,但依然学得心不甘情不愿。
因此,大多时候,祈燃都不太给她好脸色看。
所以她一直都认为,自己在祈燃眼里,顶多算是个熟悉的陌生人。
但是经过今晚,苏沫有点改观。
对祈燃这个人。
苏沫想起,祈燃在打架前说的那句话——苏老师要一直都无所畏惧。
令她怔愣了好一会儿。
生而为人,哪有什么无所畏惧,不过是习惯自我克服恐惧罢了。
就像小时候被遗忘在山上,她惊恐到全身发抖,只能不断告诉自己:
——别怕,爸爸会来接我。
——别怕,一切都会过去。
然后习惯着、习惯着,便练就一身自我说服的本领。
“那你要记得还。”祈燃突然说。
轮到苏沫懵了下:“?”
晦暗不明的光线里,祈燃看着苏沫,一字一句道:“欠我的人情,一句谢谢怎么够,得拿实质性的东西还。”
苏沫觉得好笑,问:“比如?”
“比如……”祈燃顿住,莫名觉得口干舌燥,下意识舔了舔嘴角。
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比如——”苏沫思索两秒,径自接了话:“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这个够实质性吗?”
“……”
苏沫越想越觉得这想法好,索性掏出手机点开淘宝,搜索起来。
“这个真不错,挺适合你。”
“……”
苏沫绝对是魔鬼,祈燃笃信!
怎么就偏偏会……
祈燃,你脑子肯定是被驴踢了!肯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