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打开的时候,苏培盛拿着四贝勒府的令牌走了过去,没多时,马车就重新动了起来。
为防万一,四爷府的五十名护军两日前已经从京城出发,是以进城的队伍浩浩荡荡,殊兰的马车隐匿其中,并不怎么惹眼。队伍中间的马车里,轻红撩开帘子偷偷往外看了一眼,就被重紫拍了手。
轻红吐了吐舌,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就看看。”她这一辈子都没有想到会来京城呢。
重紫面带忧愁:“你这脾性也就格格纵容,但进了府里,可不能如此。咱们不说为格格分担解忧,却也不能成为别人掣肘格格的理由。”
轻红低低应了一声,重紫的话她不敢不听,陈嬷嬷忙得很一路上都在教导格格,轻红就被交付给重紫。越是与重紫相处,轻红越发觉得自己身上的不妥,只她素来性格外放,一时之间并不能很好地收敛。
而重紫从被选中后,就被教导循规蹈矩、谨言慎行,轻红见她自卑,而她未尝不羡慕轻红。两人之间她又年长几岁,到底不忍轻红难过,小声哄她:“等格格在府里安顿下来,你若想上街也不是不能。”
有这么一个奔头钓在前面,轻红很快露了笑脸,饶是听到马车外喧哗热闹的声音,也只抓耳挠腮地强忍着,并不去掀开帘子。
而殊兰那边,早在马车进入城门后,就敛下想要看热闹的心思。
在太子被废这个当头,有多少人要盯着他们这个队伍,从被四爷认下,自己的一举一动就代表了四爷府,何况她尚未回府,一切还未彻底定论,自然不能平增事端,就像陈嬷嬷说的话,如今她们只求稳妥。
街道临近的一处酒楼之上,九爷看了好一会儿密密麻麻的人头,也没见到想见的人,就意兴阑珊地阖上窗户,坐回到八爷面前:“这老四也够卖力的,只是他这早赶晚赶也不过是白费力气,废太子已成定局,难不成他以为这样做能令皇阿玛改变主意?”说来他们这么多兄弟,要是能寻找机会,都没少在皇阿玛面前上太子的眼药,不是说其他人没有被上过,但显然太子最多,谁叫人家霸着储君的位置,不把这位搬倒,其余人就是斗得你死我活也不过是再做无用功。
可太子荣宠三十多年,要是皇阿玛自个儿无意,这事想成也难。
说到底,还是皇阿玛先对太子不满意了,并不是兄弟们搞得鬼,最多,他们也就是趁火打劫,搜刮一笔。
这一点,四哥能不懂?
八爷右手端着茶杯,轻声一笑:“他要是什么都不做,那也就不是老四了。”哪怕太子落败,四爷也不会留人把柄。
“至少在皇阿玛回来前。”八爷把茶杯放回桌上,目光从九爷绕到十爷身上,意有所指地叮嘱:“你们两个也是,再看不惯老四,这阵子都悠着点。”皇阿玛把太子废了,可心里能高兴?不能的。
“我惹他干嘛?”九爷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脑门:“只要他不到我面前,一切都好说。”可让九爷躲着四爷远远的,那不成。
九爷从椅子上起来,坐到八爷边上,使劲用胳膊肘撞了撞,小声嘀咕道:“太子倒了,是不是趁着皇阿玛回京前,再加把劲。”
国不可一日无君,但总有人也说不能没有储君。
一个太子下去,自然要有另一个太子上位,多少人就盼着从龙之功。
“大哥那边,八哥是怎么想的?”他们几兄弟大费周章地在京城斩去太子的部分羽翼,可总不能到头来,把累累硕果拱手让人。
九爷同直郡王关系冷淡,他又不是没有亲哥哥,同八爷交好,那是年龄相近,虽不像和老十那样好到两人同穿一条裤子,但那也是从小在阿哥所里一起长大培养出来的交情。八爷这个人,若是有心,能让与他交往的人如沐春风。
九爷对八爷是心悦诚服,但不代表愿意看直郡王上位。
只八爷和直郡王的关系,里头还有惠妃的恩情,这就有些棘手。
八爷沉思不语。
九爷朝十爷使了个眼色,又对着八爷比了比脖子。
“让我再想想。”八爷面露迟疑。
九爷满心不愿:“八哥就是太重情了,这样的机会要是不抓住,下次未必还能有。”要是真的让直郡王当了太子,短时间内,皇阿玛还能再罢黜一个?怕是有一没有二。九爷目光闪了闪,见八爷仍未下定决心,索性也不再劝,反而说起姜殊兰的事情。
“不过是个女娃娃,还能耽误什么事情,老四爱养就养着呗。”十爷从刚才一直未搭话,难得有个能说得上的话题,是一点不吝啬发表自己的意见。“再说了,就小柳氏那情况,九哥还能担心她在皇阿玛面前受宠?”
别开玩笑了,有哪个男人乐意头顶戴绿。
纵然这小柳氏在宫中未曾侍寝过,但名分已定,也就太子让皇阿玛当时不得不忍了气,可这样的事情,便是过去几年,还不是被拿出来利用。十爷刚才听了一耳朵的话,知道老四去寻人,那是皇阿玛在调虎离山,好让八哥下手。
八爷看十爷一眼,似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九爷见了心里就着急,瞪了十爷一眼,才同八爷说道:“我觉得老十说的也对,一个女娃娃,实在不必多费功夫,再说了,就老四的后院,哪一个也不是省油的灯,让她们自个儿热闹去吧。”
八爷轻轻一笑,应了。
九爷见八爷听进去了,也没有多呆,像这样计策来计策去的事情他并不擅长,用九爷的话能用银子砸的何必苦口婆心浪费口水,当然也就十爷了,这些年在他身上,九爷竟是干倒贴的事情。
哪怕同样关系好的八爷,九爷有付出也会有收获,虽说两者不怎么成正比,但总比只吃不吐的十爷好。
两个人一出酒楼,十爷才上了自家的马车,九爷紧跟着进去。
随即十爷那被十福晋捏惯了的耳朵落入九爷的手中。
“哎呦,疼疼疼,九哥,你做什么呢?弟弟我没惹你吧。”
“没惹?”九爷气得往车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说,那谁跟你有个什么关系?用得着你为她在八哥面前说好话么。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不是太子的孩子,而是你的呢。”
十爷支支吾吾不肯讲。
九爷气得手上又用了气力,只从前那个都不需要套话,就能把自己的事情完全说给他听的十弟却是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九爷没辙,也不愿真逼迫他,又觉得老十说的没错,一个女娃娃实在不算什么事情,何况单单老四的后院以及皇阿玛那边就有够她受的,若再被八哥这边惦记,怕是皮也要被扒干净了。
九爷用自己少少的怜悯心同情了一下殊兰,就把这事丢开不管。
笑话,那是太子的女儿,九爷小时候没少挨太子的鞭子,他不落井下石已经是慈悲菩萨心了。
堂堂九阿哥,这样的善心一辈子也就几回。
殊兰,算是走运了。
只她现在是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马车在四爷府面前停下,看门的小厮忙卸去侧门的门槛,不消多时,就有几辆马车驶进府里,一直到正院方才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