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娘万万不可，阿玛行事少有人能置喙。”能让四爷改主意的，目前除了宫里的太后、皇上还有那位废太子，就连永和宫的德妃都能未必成功。当然因着孝道一事，四爷对德妃是多有忍让，但这不代表他喜欢被人插手自己的事情。见李氏神色凝重，弘昀心中长舒一口气，无视了穆琪儿眼中快要化为实质的怒火，轻声细语地解释道：“这么多年，阿玛的行事手段，额娘还能不知道嘛。有所偏颇是肯定有的，但大致上都是公平的。”除去当年的大哥贵为嫡子，身份地位上他们不能比拟，自然也不敢从待遇上去攀比。可二妹妹不是正院所出，为着她额娘小柳氏，阿玛有些疼宠是一定的，但绝对不会冒然给予这么多产业，里面怕是还有其他问题。
“额娘，不管怎么样，咱们现在还是动比不动好。”怕李氏糊涂，弘昀握住她的手，用了点力气捏住。“您只当为了儿子。”
“怎么回事？”李氏本就在犹疑，虽心疼穆琪儿如今的身体，可也没敢立刻答应她提的要求，实在是李氏有自知之明，如今的爷可没有从前的好性子。弘昀说的话其实是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只是李氏听着后面那句话，隐隐觉得不对，眉眼一厉，反抓住弘昀的手：“是不是宫里谁欺负你了？”
弘昀沉默，他知道自己应该摇头消去额娘心中的担忧。可这些年，因着府里一直未有弟弟妹妹出生，着实养大了额娘的野心。今日他能劝，是带着侥幸，正好碰上上书房房价。可明日后日呢，同额娘朝夕相处的是姐姐穆琪儿，难保哪一天额娘会被姐姐劝动。
弘昀脑袋垂得更低了，要说受欺负，也不是没有。
他的身份原本就略低了一些，旁人家里要么是家中无嫡子，就让受宠的庶子上学，当然大多数能在上书房里的都是各家嫡子。四爷府里，原先去的就是弘晖，弘昀是接了弘晖的位置过去的，本就晚上几年，又因着自家阿玛老做那得罪人的差事，弘昀在上书房里的日子并不轻松，但在废太子出事后显然就更难了。
但这样的事情，说给谁听？阿玛？弘昀只觉摇头，他不愿让阿玛觉得他果真差大哥弘晖许多。自家额娘？
弘昀偷偷抬了眸，只见李氏急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事实上，她快疯了。听到弘昀的话，她更想去找四爷了，却也同时明白弘昀话里的意思。真借着弘昀的事情，跑过去问了，那穆琪儿说的事要不要提。
不提，穆琪儿肯定会闹，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上还有毒素残留，她如今有些性情不定，经常有不如意想要自虐的言行。
李氏抿了抿嘴，最终恨声说道：“说来说去都怪那个狐媚子。”要不是小柳氏勾搭爷，又生下这么一个女儿，后头还能有这些事情？
李氏决计不去想穆琪儿当时能转危为安，救回来还是归功于殊兰请来大夫。
穆琪儿也是如此，眼神中闪烁着憎恨的光芒。
弘昀看得心悸，他只庆幸，弘时早早地被带到外院去，否则长此以往受阿玛和大姐的影响，也不知后日会酿成什么大祸。
武氏这边，在这一晚，却始终没有等到四爷。
四爷回来的时候，一身的酒气，哪里也没去，直接被苏培盛搀扶着回了前院书房旁边的隔间里休息。
在屏退走其他人后，苏培盛端了碗醒酒茶进去，不意外地看到原本应该醉成烂泥的四爷已经眼神清明地靠在床头。
“奴才让人悄悄送来热水？”苏培盛小声询问。
四爷低头看着身上的凌乱的衣服，各种味道混杂着酒味铺天盖地地涌到鼻尖处，眉心不可抑制地狠皱在一起。
“奴才让人多送几桶热水，只说先备着。”回头用不用，亦或是凉了那就是另有解释，显然哪怕再自家府里，也自信对前院的管制，但四爷小心谨慎惯了。今日进宫，为着殊兰的事情，他去找了自己二哥，只是咸安宫那边虽有松动，但也不是任意进出，还是得去求见了皇阿玛。
在那里，就见到被肩撵抬着进宫的九爷，当然十爷也在。
看到四爷的时候，九爷面色复杂，十爷却是咧了咧嘴下意识就抬了手要打招呼，还是康熙关心四爷的来意，先问了话，得知四爷要去咸安宫，微一沉默后就答应了，只是九爷和十爷两个人的内心就愈发不平静了。
当初棚屋的负责人，康熙给了四爷一个建议的权利，就是你提个人名，愿不愿意用，能不能用两说。
但给了你这个机会，也是一种看重的表现。
而显然，四爷不能随意择了个人出来，况且他在朝堂上是出了名的“孤臣”，身边也就一个十三，并没有其他人作为明显的“四/爷/党”跟随。要是这个时候弄了个人出来，只怕皇康熙多心。
既然不能有私心，四爷索性公事公办，当然顺带着公报私仇。九爷被叫过来，正是因为四爷提议棚屋一事交代给九爷。
腿伤？不碍事？又不是上朝，也不是让他往外面去办什么差事，就是在小汤山监督，总归是离不开某些生意经，而九爷不是素来会为八爷挣银子嘛。如今老八沉寂下去了，想来九爷不很甘心为十四挣银子，那也是老鼻子辛苦的事情。
四爷心想，你既然喜欢挣银子，那不如为国库多挣点，也省得他在户部的时候老感觉捉襟见肘，堂堂一个皇子为了红白之物殚精竭虑。
当然，四爷也是别有用心，用九爷的话，那就是不怀好意，故意让他领了老四的恩情。
可九爷能怎么办，在康熙问的时候，哪怕心里把四爷骂填上去了，还是得捏着鼻子认下这份推荐之恩。
就是九爷不愿意，十爷那也是断然不允许的。
那凶神恶煞的模样，都让四爷足够有理由相信，若是老九有一点犹豫，老十能用他那完好的右臂当场拍上老九那另一只完整的右腿。
九爷闷着气领了康熙的旨意，在四爷走出咸安宫的时候，就伙同十爷一起把人拦截到自家的酒楼去。
兄弟齐心，直接灌上四爷。
四爷本就不堪酒力，又被连番灌酒，很快醉了过去。一想到自己醉倒后，老九话里对自己的试探。
四爷冷冷一笑，老八真是好本事，都倒下了，还能有老九这样的好兄弟帮着打听消息。只是二哥的事情，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况且皇阿玛近来行事越来越明显，想要放出二哥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了。
而四爷这边，虽提了老九的名字，但决计不能同老九老十走得太近，他很清楚皇阿玛给他的定位。
一个十三，皇阿玛或许能忍受，若是再多几个，皇阿玛就该换成对他不安了。四爷甚至想，有时候额娘那么明目张胆地偏心，或许这里面也有皇阿玛的用意。从四爷被选中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后，他身后就不能出现太多势力去拱卫他。
苏培盛让人送了水，亲自服侍四爷歇下。
四爷躺在床上，却已经没了倦意，手中拿着书翻动了起来。
苏培盛守在旁边，余光轻轻瞥了一眼，有些不明白为何主子突然看起地方县志来，再看旁边的花几上，那可是高高耸起叠了一堆。
几日后，京城的城门才打开，就有七八辆马车鱼贯而出。
十爷撩开帘子，随意看了一眼，嗤地一声笑了：“九哥，你说这个时候，还要在外面盯着我们的会是谁？”
皇阿玛？那是不能的，出发的队伍里就有他的人，很不必多此一举。老四那边就更不能了，而剩下的人里面，其实谁都有这个可能。
但九爷知道老十真正想要说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