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氏她犹豫了。
在见到殊兰之前,年氏没少听人说起四爷对二格格的疼爱,可眼见为实,那些听来的话她是不信的,多少人家里打着疼爱女儿的旗号,等真要拿去换利益的时候,可曾见那些人眨过眼睛?不仅是没有,指不定心里在换算这笔买卖是亏是赚?
谈亲情?那是完全建立在利益上。
年氏坚信,四爷对殊兰好,定是有利可图。
至于图什么?不过是她暂时还没有发现罢了。
可即是对方身上有被需要利用到的地方,年氏反而不敢轻举妄动了,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不小心坏了四爷的好事,因此惹得他厌恶。
在年氏看来,男人嘛,爱色,但绝对更爱权。
否则一个私生女竟然都能住到东跨院去?年氏把自己的脑袋劈了都想不出来这一切只是因为四爷父爱如山?
多可笑!官宦家中尚且没有纯粹的亲情,冷漠如天家,也敢拿出来说?
见年氏忽而摇头,殊兰不由奇了:“侧福晋是身体不舒服?”
年氏沉默了一下,看着殊兰,突然颔首点头:“的确有些不舒服,原是来想着二格格难得回来,来见一见坐一坐,眼下只怕……”
“侧福晋应该多保重身体才好。”历史上的年氏身体就不怎么好,生的几个孩子同样如此,说来,自家阿玛的确是够倒霉的,要不是弘历和弘昼目前看起来体格还算健壮,这真是一窝病秧子。
也就是听说年氏是康熙钦点的,且把人送到四爷府里,也是为了平衡除了一个嫡子身份外暂时看起来势弱的四爷,否则殊兰都以为这又是德妃做的好事。
没错,德妃在年氏进入四爷府的同一个月,重回妃位。
得知这么个消息的时候,哪怕知道这是帝皇的权谋之术,殊兰对康熙这个皇玛法实在没法心生喜欢,她只能努力让自己尽量客观地去看,至少哪怕不喜欢,但也绝对不能有厌恶的情绪,以防未来某一日面见对方的时候,泄露了真心,连累四爷和太子。
送走年氏后,东跨院的院门就关上了。
在看年氏这边,回去后,请了府医过去,听说是苦夏,开了方子,又让抓了药,大张旗鼓地熬煮起来,至于有没有进口,就不得而知了。
四福晋听到消息的时候,面色平静。
她说不上自己期望年氏在东跨院吃瘪多一些,还是想听到东跨院易主的消息,或许两样都有,偏这两样总有一样不能满足她的期许。哪怕知道年氏的确如她所愿,在殊兰那铩羽而归,脸上心里却没有多少高兴。
“一年了,还是没办法把人安插进去吗?”
“她只信从年家带来的人。”从年氏没有进门前,龚嬷嬷就已经准备好人手了,保证不留痕迹地进去,事实上也的确成功,但年氏平常该用的用,但关上门说话,屋子里永远只有年家带来的陪嫁丫鬟,不只是如此,屋外总有人立着,这不就是防着有人偷听。可怎么办?年氏哪怕做得这般明显,也不能说她这样不行,谁没有同亲近心腹说点心里话的时候。
“都是废物。”四福晋眉眼阴郁。
龚嬷嬷讷讷不敢言,这么多年,乌拉那拉家送过来的人早就差不多消耗干净了,再让送人,别说四爷不允许,福晋自己也是不肯的。当年四福晋就是信任娘家人,把他们好几个安排在弘晖身边,等弘晖出事,不顾他们鬼哭狼嚎一律活活杖毙,如此一来,也算是埋怨上乌拉那拉家。乌拉那拉家也觉得冤得很,甚至心里对四福晋有些不满,觉得她太过狠心,也不想想这些人在府里都是有爹娘兄弟的,她这般不管不顾把人处理了,也不想想会不会因此让娘家人难做。两边都有恼意,等冷过一阵子后,虽是看起来和好了,但谁都知道对方是走不到心里,都防着呢。
从小汤山那次出事后,福晋这边添置人手的权利,被四爷架起来,你可以安排人,也可以找人,但这人既然是你找的,家世来历都要清清楚楚。只这样还不够,所有名单都要在前院过目一遍。
怎么过目,如何过目,却不是龚嬷嬷能问,她只知道,自打那次后,便是她仍旧是福晋身边最为得力的管事嬷嬷,可手中的权利早不复之前,做事束手束脚不说,偏这样的苦楚,她又不忍同福晋说起。
然四福晋当真不清楚?未必吧。
“罢了,我原本也不过是白问一句。”四福晋看了龚嬷嬷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爷要回来,该收的,都收一收。”
这话说的龚嬷嬷心惊肉跳,好半天才压下紧张的情绪,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四福晋这才摆了摆手,靠坐在床头,闭目假寐。
屋子里落针可闻,几瞬呼吸后,四福晋的呼吸声变得平缓,龚嬷嬷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拿上毯子轻轻盖在四福晋的双膝上,才阖上门出去。
门阖上,四福晋就睁开眼睛,侧耳听了好一会儿,才起身蹑手蹑脚地往床后面去,旁边就是恭桶摆放的地方,虽底下人清理地干干净净,还撒了香木片,但除了专司此次差事的人,基本上没有人会过去。
四福晋转到床的背后,不过一手指长的空间距离,堪堪让她伸过一只胳膊进去。
四福晋摸了许久,终于摸到凸起的东西,眸露欣喜,可真下定决心的时候,又挣扎了好一会儿,收回胳膊。
刚抚平袖子,往床头的时候,龚嬷嬷进来了。
看到四福晋站起来的身影,龚嬷嬷张了张嘴,疾步上前:“可是哪里不舒服?”以前福晋靠床假寐的时候,龚嬷嬷都会劝着躺下。可次数久了,终于认清事实,只有这样四福晋才能歇上一会儿,而躺在床上的四福晋,永远是紧绷心态,根本不能入睡。
假寐安睡的时间已经这般短暂了吗?龚嬷嬷心底不安。
“等爷回来,是不是让请了太医来看。”至少看在福晋这般辛苦的情况下,爷许是就会对福晋好一些。
“不是什么烦人的病,我呀……就是想弘晖了。”闭上眼睛是,睁开眼睛也是,这几年越是看着李氏的病秧子儿子代表府里送往迎来,弘晖如梦的次数就越多。四福晋也从欣喜悲伤到夜不能寐。
告诉四爷?
他可不只是一个儿子。
一二三四,有四个这么多了呢,可不像以前那样,折损一个,都要心疼半天,四福晋歪着头,眼神明灭不定。
四爷是在一个彤云密布的日子里赶回京城,周身的风尘仆仆来不及洗去,马车停下后,苏培盛就先跳了下来,夺过上前小厮手中的脚踏,刚摆好,四爷却已从另一侧一跃而下,随后快速往府里面跑。
苏培盛拍了怕额头,撒腿去追赶。
主仆二人,马不停蹄地穿过二门处,随之而来的是急匆匆听到消息的殊兰。
“东西呢?”
殊兰忙不迭地把手中的小册子递过去。
四爷也不交代苏培盛拿着,接过手上,塞到衣襟里面,贴着心脏放好。
四爷看了殊兰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你放心,阿玛都知道。”
殊兰抿了抿嘴,朝四爷深深地福了一福。
她这几年有些急功近利,若不是四爷鼎力支持,还抓了九爷当劳力,未必能行,或许许多东西还只是空想。
开始一年,四爷或许是惊讶些,觉得这个女儿脑袋瓜子不一般,可时日久了,他又是那般心思缜密的人,想要猜到殊兰的意图并不难。
他只是再一次惊讶于殊兰的政治敏锐性。
四爷很快转过身,就要带苏培盛离开。
殊兰看在眼里,眉心紧紧锁成团,想了一会儿,带着轻红匆匆跑回东跨院,叫来重紫。
“我问你答。”
重紫紧了紧心神。
“他现在怎么样了?”这些年,殊兰不是没有想过同太子联系,只是几次透过重紫传过去的消息,都石沉大海。
殊兰明白,那边是真的没有一点要认她的意思。
那自然是一开始就不要有联系来的好。
否则一旦被废,所有和废太子有所往来的人,都可能会被清算。
有可能是殊兰,甚至还会有四爷。
四爷这几年,有他自己的想法,但却也未曾不是太子复立后,基本上就把四爷排除在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