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四大皆空的佛家弟子,居然对一位未出阁的女施主说什么“感情不感情”的话,实在是阿弥陀佛,失礼失礼。
他忙道:“啊,小僧一时失言,还请虞施主勿要见怪。”
姜虞被一言惊回神,发现自己刚刚差点被他带到沟里。
“咳咳”,她清咳一声,道,“总之,我要说的是,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比如你的志向是渡化苍生,我的志向就是当个逍遥自在的富贵散人。因此,你若想要别人遵循你的意愿办事,你首先就得先‘尊重’他们。”
“尊重他们?”
“对呀。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跟那些怨魂交流的?”
空空如也念了句佛号,道:“我劝他们弃恶从善,放弃执念,可是他们根本不听。”
“你是怎么劝他们弃恶从善的?”
“我说,一念从善,佛缘自得。此生结下善果,来世必有善缘。”
姜虞道:“难怪你劝不动他们了,我要是他们,也不听你啰嗦。”
空空如也不解道:“这是为何?”
“很简单呀。你想想,那些死后化为怨魂,滞留世间不愿离去的人,是为什么?是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相信你这套,他们相信的是,公道要靠自己来讨。心中怨恨一日不得消解,他们就一日不愿被渡化。”
空空如也若有所思:“如此说来,我若要渡化他们,先得替他们达成心愿?”
“错!”
“错?”
姜虞点头道:“根本不用那么麻烦。你只要装得凶神恶煞一点,告诉他们,若不肯接受渡化,别说怨魂做不得,来世也不要再妄想了。他们受奸人利用,作恶多端,你今天就要替天行道,叫他们一个一个,全都灰飞烟灭!”
空空如也悚然:“这这这……这如何使得?”
姜虞啧道:“怎么那么死脑筋呢,我不是叫你真地一掌把他们拍得灰飞烟灭,我是叫你吓唬吓唬他们。有道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对付坏人,规劝是没有用的,要以恶镇恶。”
空空如也瞪大双眼,半晌无言。
他感觉,今日一席话,让自己过往十来年所修的佛法受到了不小的震撼,整个三观都差点被颠覆了。
等到姜虞进屋关上门,他才堪堪回过神来,喃喃自语道:“难怪师兄总说梵天净土外的天地太可怕。虞施主这么可怕,小师兄知道吗?”
空空如也愁眉苦脸的,不知不觉为江玄忧心了起来。
檐角下,有一只木雕的竹蜻蜓展翅飞起,越过院墙,穿街过巷,一路飞回江家祖宅,最后撞入一座古朴清净的小院中,落入那铁骨铮铮,傲然如竹的少年手中。
少年拈起竹蜻蜓,侧耳倾听了一会,淡漠的面容上忍不住浮起一丝笑容。
“真舍不得杀我么?”
呵,少骗人了。
在魍魉道那次,她背刺他的时候,下手可是没有一丝犹豫。
虽是这般想着,但少年的眉梢眼角里的笑意却是藏都藏不住。
……
姜虞回房躺了一会,忽然想起那夜花衣僧所说的话。
花衣僧说,原身之母茱萸是被姜冲姐弟联手所杀。
诚然他的话未必可信,但他既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就代表绝不是空穴来风。姜虞想起之前她在黑水城的万里湖水牢中,也曾问过西门闻香原身父母之事,西门闻香避而不谈,似欲遮掩其中隐情。
她马上就要回冬藏仙府了,若原身母亲之死真与问雪夫人有关,原身丢失一魄也是出自问雪夫人之手,那她到底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问雪夫人呢?
问雪夫人真地是位可以信任,可以倚靠的长辈么?
姜虞想到此处,起身设了个通灵阵,可是等了许久,都未能连通她留给西门闻香的传讯玉牒。
此后一连两日,姜虞都连无法与西门闻香取得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