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乱糟糟地想着,忽见一位长老起身,说道:“家主,夜色已深,你今日又连番受伤,还是早些安歇,好养精蓄锐,以备明日之战。”
江玄刚想开口拒绝,便听其他几位长老纷纷应和,只好作罢,摒退了众人。
一时间,书房内只剩下少年一人独坐其中。
少年就那般枯坐着,神情木然地望着笼着白纸灯罩的羊角灯,直到灯中烛火燃尽,书房中彻底陷入黑暗,他还是那般坐着,纹丝不动,仿佛已经化身为泥雕木塑。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渐渐透进熹微的天光,原来不知不觉间,已到了黎明时分。
窗下传入几声燕雀的喁喁细语,少年似被惊醒,陡然起身,走了两步,便不由往旁边一倒,以手撑桌。
他枯坐了大半夜,双腿早已麻痹,起身太猛,不觉头目晕眩,好一会才和缓过来。
自剖金丹之后,他的修为便一直进展缓慢,即便是吞了妖丹,苦修了大半年,如今也不过才堪堪恢复到筑基期的修为。
婚礼上他与西门独秀斗剑,只有防守之力,肯定已经被有心人瞧出破绽。
眼下,正是他最虚弱的时候,若他是西门家那班人,绝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他本该向阿虞示弱,好叫她觉得他可怜,叫她怜惜他。
这样不仅可以把阿虞留在身边,她身后的冬藏仙府也可以成为他的助力。
这是他一贯以来的行事作风,感情是一回事,生死存亡之关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理智告诉他,这一次如果赌输了,他可能会永远失去所爱之人。
可情感却逼着他看清,隐瞒和欺骗,对阿虞并不公平。
而且,他内心真正渴望的,其实是阿虞在见识到他最卑鄙不堪的一面后,仍然愿意接纳他。
……
理智和情感在少年心中拉锯了一夜,少年撑着桌子站了片刻,忽然大步走到门前,打开门走出去,运起轻身功法,披着灰蒙蒙的晨光飞上屋檐,踏过重重院墙。
他后悔了。
他真的后悔了。
他为什么要把那一魄还给阿虞?
江玄想了一整夜,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接受阿虞离开自己。
他就是彻头彻尾的坏人,如果她真的决定离开,他一定会想出千百种手段来阻止,哪怕是将她囚在身边也在所不惜。
去他妈更好的良人!
如果阿虞不离开自己,他还有机会慢慢变好;如果她离开了,自己还有什么机会向她证明?
少年遮掩气息,一路狂奔,等到落在少女窗下时,却又近乡情怯,不敢靠近。
屋中一片寂静,他听不出里头的人是睡着了,还是清醒着。
恐惧像一只大手,紧紧地攥住了他的心脏,攥得他无法呼吸。
江玄数次举起手欲敲窗,却又数次放下。
他这一生,从未有一刻似现在这般犹豫不决,忐忑不安,诚惶诚恐。
忽然“吱”的一声,窗子被人从里头打开了。
已经换回冬藏仙府弟子常服的少女站在窗后,四道目光猝不及防地对上,二人神容都有些憔悴。
“你昨晚睡得好吗?”
姜虞摇头道:“我没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