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府邸虽比不上皇宫内廷,却也是深院乌门,朱灯阔路,里头又有三道回廊,几番遮拦——自然是源能有的府邸了。门外有兵卒侍者把守,门里有丫鬟姬妾伺候,颇有名门望族的气派。
众人进府,待从仆禀告罢,德川良辰直领着魏尺木三人进了客厅侯着。客厅里装饰精致,富丽堂皇:描屏画壁,梅兰竹菊一样不少;堆具砌皿,金玉陶瓷一件不差。不多时屏风后转过两人,前面一人约莫三十岁上下,身着白色「狩衣」,手握折扇,眉目俊朗,面色圆润,一身贵气却又显得温文尔雅,正是此府主人源能有。
德川良辰恭敬地行了一礼,引荐道:「主公,这三位便是从大唐来的武者。」又指着魏尺木道:「这是魏尺木君,武功可谓登峰造极!」
魏尺木三人与之见礼。源能有则优雅还礼,继而张开方口,吐出一段十分流畅的唐话:「诸位光临寒舍,源某有失远迎,快请坐。」又用倭话向外命人道:「为大唐上宾奉茶!」
魏尺木回礼道:「源大人客气,是我等叨扰了。」
魏尺木话音刚落,便听见一声冷哼凭空而起。这冷哼出自源能有身后之人,只见他身着朱色「直垂」盛装,头戴一顶侍乌帽子,手里还添了一柄白穗折扇,多出一段风流雅致来。这人身材不高不低,却显得筋骨精壮;面色冷峻,眉目冰凉,令人望而生畏。
那人双目微合,眼皮抬也不抬,讥道:「呵,德川良辰,你可是越来越出息了,当真是甚麽人都能带到主公面前。」
德川良辰不满道:「柳沢信,你张狂甚麽?他们是我请来的贵客,断不容你轻侮!」
柳沢信又冷哼一声,不理睬德川良辰,反而抬起眼皮,盯着魏尺木看了一会儿,便向源能有一礼,请道:「主公,卑职愿领教这位大唐武者的武艺。」
源能有微顿,旋即轻笑道:「尺木君远来是客,柳沢君不可唐突无礼。更何况,你明日还要与人比武,须好生准备。」
柳沢信虽然又是一声冷哼,但仍乖乖退下,只是眉间眼角流露出的桀骜与不屑,愈发浓郁。
源能有则安排下筵席尽情款待魏尺木三人。这筵席虽不豪奢,却十分讲究:一杯一盏,各具风格;一碗一碟,皆有特色。只是,菜肴多生肉生鱼,令人不敢多尝。除此之外,更有浓妆艳抹的艺伎女子席间助兴,尽管其乐器与古筝琵琶多有相近之处,可敲打弹唱之间,与大唐又不大相同。小洛侠见那些艺伎俱是白面朱唇,妆若女鬼一般,不禁心中作呕。魏尺木与金晃却觉得别有一番风情,细细观赏聆听。
源能有虽未去过大唐,可与遣唐使来往甚密,更兼自幼研习中土文化,因此对中原之事熟稔于心。源能也不问大唐战事如何,兴亡几度,只说些诗文歌赋、佳话传奇,正合了魏尺木的脾性,于是宾主相谈甚欢。
日本的清酒酒劲虽比不上中土,可魏尺木一连喝下几壶,仍旧微醺起来。他不禁想起在越州一方世外桃源里与苏如月谈诗论道的日子,当真是恍如一梦,只可惜当初再过越州时未曾与她当面告别。魏尺木又打量起源能有,见他言行举止间之颇具风度,果有龙凤之姿,心道:「想来这德川良辰在源家的地位也并不甚高,那源能有却仅凭其只言片语便对我如此礼待,可见心胸宽广,非常人可及。」
宴开至晚,兴尽夜阑,日本主仆一一散去,只剩下德川良辰,兀自一旁豪饮。
魏尺木见柳沢信不曾入席,便敲了敲桌子,问道:「德川兄,不知那柳沢信是何等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