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絮低语响在耳边,孟璟不知为何听得心生不适,她在案前抬起了头,透过窗纱瞧见段宁正在清扫着她之前倒在门口的药材,便压低嗓音道:“勿要背议人长短,既是贵客,就该多包容,”她说着,又偏过头朝尹秋所在的方向瞧了一眼,微微自嘲道,“我小时候比她还浑,也比她更蛮横无礼,但也有人宽厚待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都多担待一点罢。”
她这话说得很平淡,也无苛责之意,弟子们却是顿感羞愧,纷纷恭敬应下,再不对段宁评头论足了。
等段宁扫完了地,孟璟这边的膏药也已配好,两人一起行到尹秋榻边坐下,孟璟便卷了尹秋的衣袖,耐心细致地给她身上的擦伤上药。
女儿家的肌肤白皙光滑,那些深浅不一的伤口遍布其上,干涸的血迹更将那只手臂衬得细腻雪白,落在段宁眼中,反倒有几分不正常的美感。她想起在姚定城初见尹秋时,说一句惊为天人也不为过,可此时此刻,她看着孟璟神态专注的侧颜,只觉她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既有女儿家的秀美,又有少年郎的清俊,怎么看怎么好看,怎么看怎么养眼。
竟是比尹秋还要惹人夺目。
段宁不自觉漫开了笑意,打趣着说:“男女授受不亲,纵然你是医者,多少也该避讳几分罢?”
闻言,孟璟像是也轻轻笑了一下,说:“我是男是女,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段宁一愣,狐疑道:“你怎么知道我知道?”
孟璟说:“我在苍郡被你救下,醒来药也上了,衣裳也换了,你岂会不知?”
段宁恍然,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女扮男装?”
“生活所迫,”孟璟说,“幼年时期是父母这般安排,他们去世我便来了云华宫,早已习惯了男子的身份,这么多年过去,也不好改回来了。”
听她提起父母,段宁沉默了一下,又问:“那个害你父母的黑衣人呢?死了没?”
孟璟摇头:“还没有,在刑堂里头关着。”
“还没死?!”段宁嚷嚷起来,“你也真够沉得住气的,换做是我,当日就一剑要了他的命,你怎么到这时候还能忍得住不杀他?”
孟璟说:“大局当前,不能只顾一己私利,眼下叶师姐虽然已死,但暗卫弟子背的主谋仍未查清,留着他或许还有用,”她说完这话,抬眼看了看段宁,“我并非是心善,也并非是优柔寡断,等时机到了,那人该杀就杀,我不会留情。”
眼前浮现出那黑衣人在苍郡时的惨状,段宁扬着唇角,盯着孟璟瞧了一会儿,忽然说:“喂,你喜欢尹秋是不是?”
孟璟上药的动作一顿。
“我在苍郡见你深受重伤还惦记着尹秋的安危时就猜到了一点,”段宁饶有兴味道,“再联想起你为了她来我们段家跟我爹叫板,结果就更加不言而喻了。小郎君,你喜欢人家,人家又知不知道?”
孟璟看着睡颜安静的尹秋,眉头微皱,半晌才道:“她……应该不知道。”
“但是被我知道了,”段宁说,“我要跟她告密!”
孟璟哂笑一声,拿出绷带给尹秋缠上,说:“随你便,你说了她也不会信。”
“这么笃定?”段宁说,“她若是信了呢?”
“那我就给你饭菜里下毒,”孟璟说,“我这人心胸狭隘,又格外记仇,尤为睚眦必报,你要告我的密,就得付出代价。”
段宁低低地笑出了声,戏谑道:“看出来了,不过我还就喜欢你这性子,可你敢恨不敢爱,这一点却是窝囊了,跟她说啊!要是尹秋也喜欢你呢?我看你们俩还挺登对。”
孟璟犹豫了一下,神色如常道:“不可能,她已经有心仪之人了。”
段宁立即八卦道:“真的啊?是谁!”
“你若想知道,等她醒来去问,”孟璟说,“我不想背嚼人舌根。”
段宁笑得高深莫测:“这样啊,那你只能换一个人喜欢了。”
察觉她看着自己的眼神似乎别有深意,孟璟稍显疑惑,说:“又不是更衣,哪能说换就换。”
“拿得起也要放得下,人活着就得洒脱一些,”段宁声情并茂道,“已成定局得不到的东西,就别心心念念地记挂着,你把自己吊在一棵树上不肯下来,路过多少人也救不了你啊。”
孟璟将她这话揣摩了一番,品出了点别的意外,不由问道:“……什么意思?”
段宁一脚踩上脚踏,倾身凑近孟璟,直视着她说:“意思就是,你别在尹秋身上白费功夫了,不如喜欢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