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礼(殇阳关篇)
华容道擒拿了畎夷王,商方朝廷下令将之流放渭水,给安邑有夏氏找些麻烦。
沃丁二年仲春之初,这一天风和日丽,天高云淡。汉水北岸,一支声势浩大的车队从宽阔的浮桥渡过。
打头的、末尾的都是带甲精兵,足有五千人之多!散布在四周戒备的是一旅麋鹿骑从,骑吏鲜衣怒“马”,警惕地侦查四周。车队的中心是一辆巨大的四轮马车,它装饰华贵,惹人注目,后面还跟着运送嫁妆的辎车百乘。
一片商白,浩浩荡荡。(商朝的)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一队亲迎娶嫁的婚车。
温暖的春风拂动着他们头顶高举的十数面旂帜,上面绣了象征姜伯黄(小黄龙)、徐直事(字蛟刘)的白底双龙戏珠,以及象征江南王家族的红底湖水蛟龙。
他们越过汉水后一路畅通无阻,浩浩荡荡地涌进临水的樊城大门。没有受到阻拦,因为城头,飘扬着商朝的白底玄鸟旗与姜姓徐氏的白底双龙戏珠。
城内早已戒严,作为被征服者,樊城人不得出门,只能在门缝里小心向外窥视。而占领者姜伯黄(小黄龙)高冠带剑,从早上起就站在城头眺望,见车队入城,连忙下来迎接。
车队那边徐直事(字蛟刘)戴九旒平天冠,穿大红蛟龙袍,率数骑朝姜伯黄(小黄龙)奔来。
姜伯黄(小黄龙)快步过去行礼道:“恭喜四弟!江南亲迎,千里迢迢的,真是一路辛苦了。”
徐直事(字蛟刘)下车后也儒雅的大哥见礼:“大哥你镇守畎邓平原,也辛苦了。”
兄弟二人说话间。陆续驶入城中的车队也在守军指引下分流:兵卒去往军营,仆从竖人亦有安顿的地方,而那辆宽大的婚车则缓缓驶向城内最繁华的贵族里闾。
姜伯黄(小黄龙)朝那边看了看,笑道:“樊城大夫被我举荐为大商樊正,迁往睢亳了,我将他的府邸征辟,里面楼台亭阁俱备,还有花苑和池沼,住起来舒适程度不亚于洞庭宫室。四弟可要去那边陪伴弟妹?”
徐直事(字蛟刘)苦笑着摇了摇头:“大哥你就休要埋汰我了,洞庭山的傅姆和管礼仪的有司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守在新妇身边。屏风张得严严实实,我虽是亲迎,这一路却连她的面纱都见不到,非得到新婚夜才能再会。”
所谓亲迎,也就是新郎亲自赴女家迎娶新娘。夏历柳月中旬时,徐直事(字蛟刘)从麒麟关带五千妖兵跑到云梦泽洞庭山,在天气晴朗的黄昏让使者持炬火居前照道,携带礼物造访洞庭君的洞府。
洞庭君作为女方家长。在云梦宗庙设筵席,并在门外迎接。徐直事(字蛟刘)捧雁揖让升堂,行拜礼,等洞庭君对伯湖(胡)训诫完毕后。一对准夫妻施衿结悦,他援引伯湖(胡)登车,亲自驾车让轮子转了三圈后。就交与车夫驾驭,自己乘囚牛驷车先行。接下来长达数百里的旅途上,竟不能回头与新娘交谈半句……
所以徐直事(字蛟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新娘和穿着商族崇尚的白色深衣,下了墨车,坐在步辇上,在傅姆和女婢的簇拥下远去。
姜伯黄(小黄龙)在身后嘿然笑道:“既然如此,邑寺已经腾空,四弟还是与我挤一挤罢。”
数日后,迎亲队伍走到育水,他们的阵仗甚是显眼,在卧龙岗等待的人事先得了消息。显然知道来的是何人。一番骚动之后便再度有序了下来,一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锦衣高冠,墨虺鬚髯。正是泾渭二王子,小骊龙!三兄弟寒暄了数句,卧龙岗的一干泾渭大臣已跟了过来,围着徐直事(字蛟刘)施礼。之后,车队才再度起程,向北缓缓行驶,前往麒麟关。
麒麟关下,一头绿藻发的白衣三哥青背龙率众迎接。
“老四,回来了?”他问。
“嗯,我回来了。”徐直事(字蛟刘)答。
声音一个恬静,一个镇定,似乎一切都平平淡淡,似乎他没有离家三十年,仍然是住在一个院子的“杂毛龙”。
可怜红颜总薄命,最是无情帝王家。
不单是帝王,在贵族中,儿女情长也远比不上家国之事重要。
所以刚下驷车还未来得及歇息,还未与三哥说上几句话,徐直事(字蛟刘)便被父亲赵鞅唤了去。陪着在门口迎接的是正是缙衣卫的首领敖艺。
至泾阳王所在,脱去鞋履,整理衣襟后入了厅堂,却见泾阳王正盘腿在专供坐姿的“床”上,与一白袍龙王对弈围棋。
三十载未见,泾阳王轻抚朱砂鬚髯,依然一副雄主之姿。他虽然下着棋,却神思不属,远远听到敖艺通报声,眼睛早就往门口处飘了,见徐直事(字蛟刘)走了进来,不由一笑,将棋盘拨乱,停止了对弈。
泾阳王对面的白袍龙王也回过头来,正是西海龙王敖顺,乃是一条黑龙,乃泾渭诸位龙子的舅舅。
抢在徐直事(字蛟刘)行礼前,泾阳王却突然板着脸厉声问道:“有人和我说过一句话,冰,是水结冻而成的,却寒于水。你对抗商假王,自封卲(昭)太龙王,如今在水族眼中,直事你隔着崤涵,与泾阳并称东西二姜。此番,还是以卲(昭)太龙王的名义成婚的,理论上地位相当……”他冷冷问道:“公事在先,私情次之,你我,是否应先该行二王对拜之礼?”
换了一般的儿子刚回家就被老爹这一通刁难,只怕早给吓傻了,徐直事(字蛟刘)却坦然道:“地位是后天才得到的,父亲与儿子,这种关系却是自始至终都存在的。后天的升迁,当然比不上天生的血亲重要,儿子永远是儿子,父亲永远是父亲。”他下拜三稽首,额头触地有声:“不肖小子赤髯龙,见过父亲!”
徐直事(字蛟刘)也不作伪失声哭泣什么的,泾渭四子的能力,早已让他脱离了这种靠演戏来博父亲同情,好分他点权力的级别。
不过,父权依然是无法逾越的,得给老爹留点面子才行,就当是哄一个性格冲动的小孩啦。
果然,泾阳王很满意,他僵硬的脸慢慢被春风融化,笑道:“你这不肖子,可算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