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桑脚步一顿,回头看去。
黑衣黑面纱,手执长剑,正是多日不见的蓝心。
“你怎么在这儿?”
蓝心开门见山:“阁主想见你。”
孟青?绮桑问道:“我听说她之前溺江了,找回来了?”
蓝心点了点头:“被一个在阁里待过的侍女所救。”
绮桑了然,又问:“她找我干什么?”
“不清楚,”蓝心道,“只说想见一见姑娘,不过属下猜想,阁主应是有话要对姑娘说。”
绮桑默然。
好一阵,她才侧过身子道:“算了,我不想见她。”
蓝心也不意外,只道:“姑娘是在为紫金关的事介怀?”
绮桑看着她:“你也算是当事人,那你告诉我,她到底有没有骗我。”
蓝心摇头:“阁主并未失信,那晚是有别的人暗中调派弟子围剿越初寒,与阁主无关。”
“你们俩一个是阁主,一个是掌使,会不知道阁中弟子的行动?”
“姑娘有所不知,那人在阁中地位并不低,可说能与阁主平起平坐,她要瞒着我二人做些什么并不难。”
“那个人是谁?”
蓝心却没说了:“属下不能私自泄露,还望姑娘谅解。”
绮桑讨价还价:“你不肯说名字也行,那你告诉我他是男的女的?”
蓝心为难:“这……”
“他都公然要与你们为敌了!”绮桑不耐,“这种人迟早会回到七星阁对付你们,有什么不能说的!”
蓝心道:“属下确实不能说,姑娘若真想知道,不如当面问一问阁主。”
倒也是,孟青都没发话,她一个下属又怎么敢胆大包天说出来?逼她也没用。
绮桑想了想:“行吧,那你带我过去,正好有些话我也想问问清楚。”
蓝心应下,熟练地将她揽住,二人即刻飞入林中。
没过多久,便见那青山密林间,茶马小道旁,有一荒废茶肆。
借着郎朗月色,可以看清那里头的木桌边正坐了个红衣女子。
带着绮桑落地后,蓝心便一语不发地飞身离去了。
“来了?”
孟青起身凑近她,脸上带着笑容:“过去坐?”
绮桑瞧了瞧她:“你找我有什么事?”
孟青道:“没别的事,就是想见你。”
绮桑“哦”了一声:“见到了,那我走了。”
她说着,便要转过身去,孟青及时将她拉住,留心着她的神情:“还在生我气?”
绮桑不冷不热道:“你是七星阁阁主,我怎么敢。”
孟青瞧了瞧她,语调轻柔:“别气了,我不是已经让出紫金关了么?”
绮桑木着脸:“你的确让出去了,可你埋伏越初寒,害死了那么多碧云弟子。”
孟青打量着她:“但你心里清楚,那不是我做的,是别人。”
绮桑道:“你怎么就知道我心里清楚。”
“因为你肯来见我,”孟青主动抱住她,“既然来了,说明你还是信我的,对么?”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幽香,可触碰间感受到的体温却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绮桑不由抬起眼睛端详起她来。
眉眼沉静,容颜依旧美丽不改,但神采却已不如过往那般奕奕生辉,她的脸色既苍白又憔悴,整个人看着瘦了一大圈。
经历了紫金关那晚的大战,之后还不慎溺水,她身上本就带着重伤,这些事加起来一定让她更加难以痊愈,不管是说话的声音还是透出来的气势,她看上去都是十分明显的虚弱。
何况这炎炎夏日,马上就要步入七月天了,她竟然还披着一件冬天才会穿的大氅。
看她这模样,绮桑有点不是滋味。
当晚那种情况,任谁看见越初寒等人被包围都不会相信她,加上此人一贯擅长哄骗欺瞒,有不少前科,就更会让人认为是她故技重施出尔反尔,不过那灰衣人已经被绮桑引出来了,的确是有这么个人的存在,孟青也的确没骗她,而且她最终也允诺让出了紫金关,说到底,这件事她也是吃了个哑巴亏,还搞的一身伤。
绮桑暗暗在心中叹口气,碰了碰她的手:“你很冷吗?”
见她没有推开自己,又主动关心,孟青神情露出几分喜意:“还好。”
绮桑将她的手握住,皱眉:“这么冰还说不冷,”她疑惑,“不是穿的挺多吗?怎么身上还这么冷,是因为没了真气的缘故?”
孟青点头:“寒气是从体内散发出来的,其实穿这东西也没用,只是不想恭龄啰嗦,听着烦,所以出来的时候才穿上了。”
绮桑静了一下:“你瘦了很多。”
孟青抚了抚她的脸:“你也是。”
夜风缭绕周身,卷来不知名的花香,月色在这一刻仿佛更明晰了。
误会已解,两人之间的氛围已经有所缓和。
回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绮桑颇为感慨,可即便知道了紫金关一事和她没关系,但心中终究是有不少芥蒂难以根除,也有许多疑惑想要弄清,就是不知道孟青会不会跟她说实话。
无言一阵,绮桑还是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孟青道:“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他不是都坏你事了吗?可见他跟你并不是一路人。”
“诚然不是一路人,但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
绮桑猜测:“你们都想对付碧云山庄?”
孟青道:“不错,只有将碧云山庄除去,我才能正面与她撕破脸。”
绮桑不解:“你到底跟碧云山庄有什么仇?”
“不是都跟你说过么,”孟青笑了笑,“就算没有当年的事,西境与东境也始终水火不容,我不对付他们,他们也会想方设法对付我,身处江湖,有很多事是由不得自己的。”
这些东西讨论起来只能是浪费口舌,无甚意义,绮桑道:“你不告诉我是谁也可以,那我再问,越长风究竟是不是我杀的?”
眸光轻轻闪烁,孟青看了看她,不语。
绮桑观察着她的神色:“凶手另有其人,对不对?”
孟青瞧着她:“你是在碧云山庄查到什么线索了?”
绮桑肯定道:“我敢确定,越长风一定不是我杀的,你从一开始就骗了我。”
像是对她这话感到有趣一般,孟青轻笑:“何以见得?”
绮桑不假思索:“你骗过我太多次了,事到如今,你以前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会持怀疑态度,不仅是越长风的死,还包括你说我是孟霄的女儿,这些事我通通都不会信的。”
孟青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她叹息道:“有些事,以后你会知道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告诉你,等我心之所想达成,一定会将所有事情和你解释清楚。”
这也不肯说,那也不肯说,不还是和继续利用她骗她一样吗?
绮桑一瞬又不适起来,边从她怀里挣开边道:“别说了,我也没指望你真能和我坦诚什么,你不想说我也拿你没办法,那些和我有关的事,我会凭自己的能力一一查清的。”
嘴上是这么说,可心里还是有些失望的,然而失望之余又免不了自嘲:她凭什么就认为孟青该对她说实话?她又不是她什么人,能答应她让出紫金关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又怎么能奢望她知无不尽言无不言?
绮桑转过身去:“就这样吧,我回去了。”
孟青再次将她拉住,柔声道:“才来就要走?”
“早晚都会走的,”绮桑甩开她,“就算紫金关的事你做到了,也不能将过去你骗我的一切一笔勾销,我们俩之间其实也没有见面的必要,你也走吧。”
孟青顿了顿:“你以后都不愿见我了?”
心中有一丝细小的疼痛,绮桑漠然道:“见你干什么?”
“我想见你。”
“见了又如何?”
“见了你,我很欢喜。”
“你当然欢喜了,”绮桑冷道,“看着一个被你骗得团团转的人在你眼前无可奈何,你怎么可能不欢喜?”
孟青闭了闭眼,神情有些疲倦:“以前骗了你的确是我不对,但是我说过,往后我都不会再骗你了,你信我。”
“可你已经骗了!”绮桑忍不住语气有点冲,“并非一句是你不对就能抵消得了的,何况你要我信你,那你说说,你拿什么让我信?再者,我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你会需要我的信任?别再说这些废话了。”
孟青沉默片刻,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凝视她道:“你不是无足轻重,在我眼里,你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