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这,她现在成了大院里最受欢迎的人物,说起她来谁不竖大拇指?
“这才是干工会的,真真给咱们谋福利的,不像另外两家。”
她们说的,是另外两名副厂长的家属。
安然也是最近才知道,另两位副厂长虽然也住大院,但人家分到的都是两套房子,不像宋致远,被人区别对待快一年了自个儿都不知道。
安然给大家伙谋福利,自己家却没办法改善,心里确实憋火。天冷时不时飘点雪花,楼道里都是雪化的水,潮湿阴冷得很,小猫蛋出去一趟,小布鞋就湿透了,每天摸着她肉乎乎冰凉凉的脚掌,安然是心疼得不行。
楼道里潮湿阴冷,家里因为洗衣服要晾屋里,也是潮湿的,想多放两盆炭火吧,又怕一氧化碳中毒,开门窗吧又冷。
就连宋致远也发现了,孩子好动,不让她出门是不行的,可总出门脚底就没一天是干爽的,小皮靴子试过了,可她嫌热不爱穿,他就是科学家他也想不出解决办法。
每天晚上他给闺女洗脚的时候,摸着那软软的骨头都没有的jiojio,她会一面笑着叫“爸爸”,一面说“冷”,他居然体会到一把前所未有的心酸。
他为了国家,可以付出生命,那是他应该的,义不容辞的。
可是,她的女儿,却连一个暖和的房子也住不起。
“痛痛,爸爸。”小猫蛋忽然缩了缩脚。
宋致远忙回神,“怎么了?”
包淑英小声说:“孩子的脚是不是生冻疮了?今儿我给她穿鞋子,她就一直叫疼。”
宋致远忙脱了女鹅的鞋子一看右脚小趾趾甲右侧,确实是有个红包,昨晚都还没有的,只叫“冷”和“痒痒”,一天就长出冻疮来了,可以想见,要是再这么住下去,以后得落一身毛病。
他准备给她擦点药,但小猫蛋不配合,因为长出来的冻疮是又痒又热,她总忍不住会用左脚去搓,用手抠,没两天就给破了……别说安然,就是宋致远看着也心疼。
唯一的办法,大概就是换个房子,换个大点儿的,安然同志给他形容过一种叫“空调”的东西,夏天制冷冬天生热,他应该能做出来。
到时候大房子里空调一装,孩子想怎么玩怎么玩,还有多余的洗衣房可以挂衣服,省得潮气到处跑,要再有个单独的厨房和厕所,他回家就再也不用被突如其来的辣椒味呛得喘不过气了。
又是生平第一次,宋致远打算给女鹅谋点福利。
***
结束一个礼拜的“三重一大”会议后,刘解放靠椅背上,翘着二郎腿,心情那叫一个不爽啊。
跟一分厂不一样,二分厂是以炼废钢为主的厂子,原料都是一分厂淘汰下来的边角废料,切边切头,钢筋头子钢屑之类的,按照目前这个废钢率来算,一分厂炼出一吨钢铁得废三百五十公斤左右,这样的话二分厂的业务量不多不少,保证能有废钢用的同时又不会太累。
可宋致远居然在会上提出,要让一分厂改进炼钢方法,降低废钢率,还说人m国德国日本的钢厂能把废钢率控制在25%以下,他们这个35%实在是高得触目惊心。
“宋副啊,你现在年纪还轻,总把效率挂嘴边,但你想过没有,要是废钢少了,咱们的工人还炼啥?没有工作他们怎么吃饭?哪家不是上有老下有小,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其他两个副厂长一听,也不接茬。倒是胡光墉听不下去,说了句公道话:“小宋的意思,是咱们要讲点效率,为国家多快好省的炼出能用的钢来,咱们二分厂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辅助一分厂才成立的,只要能帮到一分厂,咱们也不能太计较自己的得失。”
谁知这话却捅了马蜂窝,刘解放大声问:“那咱们工人没钢炼了怎么办?啊?难道让大家伙都饿死吗?”
一副为国为民的样子,义愤填膺,宋致远也懒得看他表演,直接甩出一句:“谁说我们的工人没钢炼?”
他敲了敲桌面,想起昨晚铁蛋捡回来两节废电池,说是大华教他的,把电池敲开,两端的金属片收集起来,多攒几片就能拿去收废铁的地方卖,小子信心满满的说,等他攒到明年夏天就能给妹妹买冰棍儿吃了。
“我们要炼就炼真正的废钢,废铁。”
“啥叫真正的,难道咱们现在炉子里的是假钢吗?”刘解放鼻子都给气歪了,他实在是不喜欢这个空降的副手,一点也不把他放眼里,经常在会上给他唱反调,搞得他很没面子。
这不是故意不把他放眼里吗!
安然要知道的话还真得同情他一下下,因为宋致远这人就是有把人气死不偿命的能耐,他倒不是说对谁有意见故意唱反调,而是情商为负,不知道有些反对或不赞成的话可以私底下沟通,给双方都留点余地。
人家就是觉着:既然要开会,那当然得会上说。
这不,宋致远不知道也不没兴趣探究他的顶头上司到底是怎么了这么暴躁,自顾自的说:“我们去社会上收购废钢回来自己炼,省立机械厂的废旧机械,以前大炼钢时期留下的……”
“嗯哼。”胡光墉及时制止了他,生怕他不过脑子说出不合时宜的话,“不错不错,小宋这主意很好,刘厂长你说呢?”
“咱们自己收购,说得好听,收回来你会炼吗?”他们现在背靠一分厂,原材料是成车成车从一分厂拉来的,也没什么大块的,或者杂质啥的,拉来就能扔炉子里重造。
“可外头收购的呢?杂质多,泥沙怎么处理?”
“可以除杂净化。”
“怎么净化,让工人一根一根翻捡吗?还是用水冲洗?”炼废钢的都知道,原料要是沾了水就会生锈,表面附着的铁锈厚度大于单件厚度的8%,那就绝对不能用了,这是硬标准。
当然,这是这个年代的标准,五十年后可以放宽到十个百分点。
宋致远直直的看着他,“净化除杂设备很简单,装一块大型磁铁和搅拌鼓风设备就行。”
“对,有道理。”另一个副厂长说。
就记得气结,“那形状不规则的,炉子投钢口放不进去的怎么办?”
“装切割机和压缩机。”
“别说咱们厂现在可拿不出这么多钱,你这也要装那也要装,就是能拿出钱来,这么多设备上哪儿买去?机械厂可不产你说这几个设……”
刘解放话未说完,宋致远就说:“我来做。”
“啥?!你会吗你?”
除了安然同志,宋致远不喜欢别人质疑他,干脆双手抱胸,不说话了。
胡光墉出来打圆场:“行吧,我看小宋说得有道理,只要他能帮咱们解决技术问题,钱的事儿我去想办法。”
其他两名副厂长接口:“就是,小宋能做,那还省了找机械厂的订做费,对吧?”
其他几个一直没说话的领导,忙跟着打哈哈,谁都看得出来,宋副是有真本事的,上有部委和省委市委重视,中有胡书记撑腰,他们中立,其实也是另外一种形式的支持。
谁也想不到啊,宋致远他居然对大家的哈哈一点也不领情,一板一眼的说:“不行,我要设计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