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祁星阑偏过头,悄悄勾了下手指,将灵剑移了回去。
她干咳一声,向庭中人喊道:“敢问是何方道友,在此念经?”
“噔——”
“噔——”
……
那人并没有应答,双目紧闭,神色平静,嘴唇开合间诵读着佛咒,一下下敲着木鱼。
“歪,里面那和尚,”章织锦见那人不回答,便大声喊道,“别人在问你话…听不到吗?”
祁星阑微微抬手,示意她停下这种很像是反派的对阵叫喊:“我探查过,这人周身气息平稳和煦,并无恶意,我们且看看他究竟在做什么。”
院中光线骤然变亮,庭院之中突然出现许多道人形虚影,丫鬟小厮站在路两旁,还有走来走去的带刀护院,各忙各的,视祁星阑等人为无物。
是幻术?
不对,只是普通的虚影。
那和尚敲击的木鱼声,在庭院中回荡着,实则按照某种音律,缔结出一个“片段溯回”的术法。
众人所见,即是当晚发生的场景。
三个几近于扭曲的人影,周身萦绕着森然鬼气,凭空出现在庭院之中。
一阵阴风刮过,所有的门窗骤然关闭,三个“人”的肢体被黑色的丝线缝合,四肢活动的角度超乎人类极限,其中一个人的脑袋还是缝歪的…
他们的面部特征逐渐清晰可见。
看清这三人长相之后,祁星阑心中大惊:“独臂鬼老、千面书生、沧海一剑?他们不是死了吗?”
这三人,本是最初去婆娑门围杀燕逐月,却反被婆娑门中人扣下,最终不知怎的,在狱中死去……
“是谁,将他们的尸体从婆娑门里偷出来,炼成尸偶,又投放到这里?”
单方面杀戮,毫无差别,耳边只余下凄厉的人声,是濒死的疯狂。“砰砰砰——”,老少妇孺,疯狂的捶打大门和院墙,却终究是徒劳,甚至有些挤到院墙处的人被吞没到墙体之中,此处院落如同一座坚固的吃人囚牢。
惨,太惨了。
没人能逃脱,昔日的费府,此刻沦为的魔窟,构造出一处燃烧着绝望的熔炉…
最后,院落中央只剩下三个伫立的人影。
独臂鬼老、千面书生、沧海一剑三个“人”影纠缠厮杀,如同一窝乱斗的马蜂,霎时间,三具活尸纷纷化作鬼气、魔气、剑气,在院落中纠缠成一大团混沌的漆黑色浊气。
屋檐之上,一个人影曲腿而坐,是个面色苍白的青年男人,双目之中毫无神采,眉宇间盘旋着一股黑色的雾,长期被病气缠绕的他身形枯瘦…
看清那人的脸,章织锦心神一震,紧紧拥着将要被刺激到晕厥过去的俞小棉——这他娘的,不是那个病秧子大少爷费武吗?这厮是把自己全家给一锅炖了啊??
前世还以为是费家招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是以招来七杀堂三大顶尖杀手前来灭门,却没能想到是内贼…
难道这个缠绵病榻的废物大少爷,每日将自己关在房中,竟是……
青年男人的声音从上方幽幽传来——
“人人劝我求功名,经纶腌臜难为听,垂死病中惊坐起,苟延残喘又一年,夜半梦中泪湿枕,惊觉天神梦中来……”
男人俯视着下方的杀场,自顾自吟唱着,脸上挂着冷笑,眼神冷漠,生命的迅速流逝并不能给他带来片刻动容,
“述仙阵,起。”
“荡荡幽魂,何去何往,惊虚奇诡,真灵落失……”
男人并不清楚的是,他所念出的法诀,其实是一种禁术,招引彼方大能现世,而此处地底血祭,并非是为他所用……
堆积成山的尸体中,一股股血水满溢而出…
血水在地面蔓延,活蛇般蠕动着,形成一个覆盖了整个院落的阵法,每一处血水流经的曲线,爆裂出刺目的血光。
正是血祭。
阵眼中心正是庭院的正中央,地面开裂出一道极窄的裂缝,浓郁的鬼气纠缠着魔气从裂缝中满溢而出…
原来此处恰好是与鬼界相邻的一处结界,这番血祭在界膜处打开一道窄窄的缝隙,极致的恶意,怨毒的目光,正透过这道缝隙窥视人间……
费武站到血祭阵法的阵眼中心,一歪唇角露出一个充满邪性的笑容:
“费家的废物少爷,连父亲侍妾都能压我一头,谁能想到,也有今天?”
浊气拧成一小股,缓缓汇入他的躯体,原本形同枯槁的躯体竟然在瞬间力量充盈,干瘪的面庞缓缓鼓.胀了起来,“仙人果真说得没错,此番断情绝爱,献祭所有血亲,我必能一举踏入仙门…”
“我欲登仙,法力无边!”
男人如同疯魔般大笑着,声音却越来越扭曲,最终化为凄厉的惨叫——
伴随着细碎的骨节错位生长的“嘎吱”声,男人的骨骼逐渐变形,身形逐渐变化成另一人的模样。
费武万万没有料到,那位入他梦境,指点修行的“天神”,从头到尾,都是一场piàn • jú,就连他自己都是这场血祭中的一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