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小棉猛得咳嗽几声,本来将要恢复痊愈的娇柔身躯一阵剧烈颤动,恍若“垂死病中惊坐起”之相,“前辈还有什么事吗?”
鸦黑色长睫微微颤动,藏在乌发之后的耳根有点发热,祁星阑转过身,面对章织锦的方向,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说出口:“小章…能不能再借我点钱?连同上次在庙会借的钱,我以后都会还你…”
原本的储物袋被燕逐月扣下,没有钱?怎么给燕姑娘买礼物?
“不必还我,祁前辈需要多少便自己拿吧,”章织锦一挥手,一只钱袋向着祁星阑的方向飞过去,“像这样的钱袋,”
“我有七个。”
祁星阑:“……”
看着手中宝蓝色钱袋,绸面上镶金边的富贵牡丹,祁星阑在心头留下一滴贫穷的泪水。
从章俞二人的宿舍走出后,两个年轻姑娘早已在路边等候,一人身穿淡黄色长裙,头发很蓬松,另一人则是粉色裙装鬓边别着一朵小红花,正是羡花红和梅雁槛。
三人结伴下山,到达王城后分散行动。
为燕逐月购置了道歉礼物后,祁星阑立即离开王城,去往越城,那里的极境仙坛,正是将要召开“仙门会谈”的地方。
祁星阑不知道的是,其实这两人并未走远,便折回头去尾随祁星阑。
运着蹩脚的轻功,梅雁槛压低声音问:“我们这样尾随祁前辈,好像是…猥琐的跟踪狂?”
“怎么能这样说话!我们这是取材…看看祁道长到底要为圣女做些什么事情,”羡花红低声回答,“害,取材”的事情,能叫“尾随”吗?!”
走在前方的祁星阑察觉到自己似乎被尾随了,黛眉轻蹙,余光向后一暼,故意走些弯弯绕绕的小路,同时不动声色的运快了步法,将尾随之人彻底甩掉。
“小红姐,”梅雁槛扯了扯羡花红的袖口,支支吾吾道,“我们好像是…跟丢了。”
“不愧是祁道长,”羡花红出声感叹道,“反侦察能力…就是强。”
梅雁槛:……现在的关注点是这个吗?!
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暗处,一道视线幽幽观察着她们。
“你们…是魔修?”十字路口,一个声音在羡花红和梅雁槛的背后响起。
回过头,发现是一个身形瘦长的人,漆黑的披风从头到脚将这人盖得严严实实,宽大的帽檐将这人的整张脸盖得严严实实,只漏出一段灰白色脖颈…
将身边的梅雁槛向后一拽,羡花红上前一步护住身后的少女:“你是何人?我们是否是魔修,与你何干?”
“在下也是魔修,名讳不值一提,”黑袍人倾身靠近,声音磕磕绊绊的,“两位既然也要去…极境仙坛,不如一起。”
梅雁槛急声道:“我们没说要去…”
“不然你们尾随刚才那人,”宽大的帽檐动了动,黑袍人疑惑道,“不是去仙门会谈,是为何意?”
羡花红突然发现的盲点:“你是魔修,去仙门会谈做什么?”
“你们要去做什么?我便去做什么…我们本就是目的相同,”黑袍人桀桀笑着,他的笑声如同被鱼刺卡着的喉咙,嘶哑并且断断续续的,
“同是魔修,何必再伪装什么纯善之辈?”
梅雁槛微微敛目,从羡花红的身后探出头来,看看那黑袍人,又看看羡花红前辈,不清楚这二人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羡花红眉头一蹙,这次尾随祁星阑,其实是听从圣女的安排,盯紧祁星阑的去向…
这个突然出现的黑袍人,的确有些蹊跷,但刚才跟在祁星阑身后,无意间听到祁道长口中的喃喃低语,似乎也有“仙门会谈”的字眼,那么这个黑袍人确实是和祁星阑去往同一个地方!?
既然目的地相同,不如与此人同路,也好找到祁道长…羡花红低低道了声“好”。
黑袍人低下头,一缕缕黑褐色魔气从指尖溢出,在地面画出一个风行阵法。
三人站到黑袍人绘制的圈圈中,轻功运得愈发轻盈,步法受到风行阵的加成,半天之后,便到达越城——极境仙坛。
那是一处天然湖泊,湛蓝色湖水如同蓝宝石镜面般澄澈透明,其上凭空悬浮着一处高坛,营帐连绵起伏,最中心是一座伫立的白塔。
三人停步于湖边,梅雁槛望着彼方景色,不禁有些发愣,低声喃喃道:“祁前辈…难道真的在这里?”
“住手!”耳边突然传来羡花红的厉声呵斥。
梅雁槛侧过脸,听到“细微”滋啦声,一道爆裂的流光险险擦过耳根直射过去,燎着了耳边的一缕发丝,鼻尖嗅到发丝被烤糊的焦香味。
梅雁槛抬起头,视线追随着那道亮如白昼的光,重重砸向那仙坛之上的一处营帐,二者接触之时,那道流光骤然燃起一团赤红色火焰,灼烧着、吞噬着,从那一座营帐开始,向着两侧的方向蔓延…
“轰隆——”极境仙坛上传来一阵剧烈轰鸣声,那道流光彻底被引爆。
梅雁槛呆呆转过身去。
身后,羡花红倏然伸手抓向那黑袍人,那只素白的手上青筋凸起,修长的指节狠狠攥着那黑袍人的领口,“说…你到底是谁?!”
另一只手飞速伸过去,掀开黑袍人掩盖住头部的宽大帽檐。
还未看清这人的五官,黑袍人的躯体在见到阳光的那一瞬,如同一只被戳破的气球,迅速干瘪下去,被羡花红紧紧攥在掌中的,只剩下一个漆黑的宽大披风…
耳边传来沙沙的声音,一摊泥土从披风之下缓缓流出,羡花红手腕一转,那只黑披风连着下方的长袍被扬起,更多的泥土被抖落,一只黄色符纸从土粒中幽幽飘落…
还未等她捡起,那张符纸便开始自燃,化为灰烬消散于风中。
梅雁槛:“小红姐…”
梅雁槛惊讶地合不拢嘴,完全不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那个黑袍人怎么突然开始攻击营帐?一个人又为何在转瞬之间化作一大摊土?
羡花红目眦欲裂,恨声道:“我们…”
“被人阴了!”
梅雁槛:??
羡花红沉声道:“我们总不能说,是这一堆土动的手…”
梅雁槛:!!
正在这时,不远处矮灌木丛开始抖动,传来一阵窸窣作响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人,将要赶过来了…
羡花红将手探到腰间,指节覆在魔鞭上,将柄部缓缓握紧。
“怎么是你们?”
“祁前辈!”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眉心之间陷下一片深深的阴霾,祁星阑的声音有些沙哑:“你们…”
“不是我们做的,”梅雁槛急声辩解,“是随我们一起来的黑袍人,他突然攻击了那边的营帐,然后化成了一摊土!”
羡花红一扬手中黑色披风,另一只手指向身旁的土堆:“的确不是我们做的…”
“祁道长要相信我们!”
祁星阑轻微叹了口气,那双漆黑的眼眸发暗:“那你们为什么要跟踪我?”
梅雁槛:“我们…”
与此同时,岸边的另一边远远赶过来两个人影,一前一后,似乎是闻风而来的正道修士。
不远处的矮灌木丛簌簌抖动,那两个正道修士彻底赶了过来,为首那人身穿灵崖山弟子道服,脸庞圆润,长相看起来很白净,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大:“大师兄!”
“怎么是你!”
正是苟胜。
现在的情形,祁星阑拥有一个绝佳的选择:
第一步,彻底撇清自己同这两个魔修的关系,协助正道众人,将她们二人捉拿归案;
第二步,向正道众人揭示自己其实并非真的叛逃出灵崖山,也并非夺走镇山剑诀,根本没有为了跑路,砍杀本不存在的灵崖山外门弟子“王六”。
无论如何,与魔修有染,将是一个正道修士不可抹去的污点,是个聪明人,就会选择这个明智之选。
有那么多条路可以走,可祁星阑却选择了最笨的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