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相烛话音方落,在肃霜楼等候多时的云家侍女便将各色佳肴琼浆美酒一一奉上桌案。
众人只见满桌珍馐琳琅悦目色香俱全,有许多菜品便是吃遍天下百味的钱进锡也不曾见过。
云相烛道出个中玄机。那些菜品的烧制方法源自云家私藏古籍上的记载,民间酒家食店早已失传,故而世上并不常见。
无名书生即啧啧称赞,恭维此刻所食已非简单珍馐,而是在同古人共赏饕餮味道。
迟愿则眉心微蹙,未有动筷。
私藏古籍?云家祖上可不是做厨子的。所谓私藏古籍多半同其他明器一样,是从墓穴中摸出来的。想到此间,再难得一见的珍馐也就索然无味了。
不过,席上所设酒水倒是没让箫无曳失望。
云相烛为众人奉上了珍藏多年的蒲桃美酒。那酒色殷红宛如玛瑙,盛在琉璃瓶中光泽熠熠惹人心动。浅浅嗅之,即可闻到沁人鼻息的丰厚酒香。
老管家亲为云相烛斟了酒,云相烛轻轻摇晃剔透琉璃杯,向众人道:“寻常酒水皆以五谷酿成,而此酒乃以上等蒲桃果为材精酿而成,且在弊庄静置七年光阴才沉淀出今夕之味。”
无名书生掐掐手指,惊叹道:“原来庄主早在二八年华时,就已为今日的嫏嬛夜宴做下谋划了!云庄主此番心思,在下佩服。”
“不敢当。”云相烛既谦虚又满足的摆手道:“既是云某首次设宴,自然不可怠慢诸位贵客。”
箫无曳迫不及待,自斟半杯品下一口,惊奇道:“蒲桃酒平日里我也饮过,但味道酸涩爽淡,与云庄主的酒大不相同。难道云庄主酿酒的方子也是私藏古籍上的记载吗?”
“那倒不是。”云相烛笑着摇了摇头,道:“这酒方自古有之,云某也无甚改动。我想小仙子口中的不同,该是寻常人家等不得多年时光专候一坛酒成,故而酿出的蒲桃酒不及此酒醇厚香浓回甘饶喉吧。”
“是啊。”无名书生亦端起琉璃杯,幽幽抬目向云相烛言道:“正所谓,欲成大事,自当隐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卫公子此言……?”云相烛一愣。
无名书生立刻笑道:“嗨呀,小生这比喻好像不够恰当,云庄主莫怪莫怪,哈哈哈。”
云相烛精心筹办嫏嬛夜宴,为的就是借此一宴扬名立万。这无名书生处处捧他,在群雄面前给足了面子,云相烛自不会计较他这一时的阴鸷之言。
“无妨。”云相烛大方举杯,与众人道:“那云某便以此酒敬诸位一杯!饮过之后,即来鉴宝。”
侍宴婢女盈盈而入,为每位宾客的琉璃杯中斟上八分满的玛瑙美酒。众人纷纷饮下,就连那病阎王沈潘也少啜了一口。然后被蒲桃酒引起一阵剧烈咳嗽,又惹得并蒂双莲姐妹冷嘲热讽的讥笑一番。
狄雪倾素手如玉,执起酒杯。清透肌肤里润出一丝微弱血色,恰如晶莹的琉璃杯里凉冷透出的殷红珀光。
“如此美酒着实难觅,箫姑娘盛酒的琉璃瓶已下半觥,大人为何不饮?”狄雪倾凝眸身畔坐得笔直的迟愿,悠然发问。
迟愿无心饮酒,轻瞥一眼已然沉浸在酒意中的箫无曳,低声道:“狄阁主想喝,自饮便是。”
狄雪倾莞尔。
她与顾西辞同用一叶,故而同桌同席。迟愿与箫无曳共用一叶,亦是坐在一起。只是两桌之间刚好相邻,狄雪倾与迟愿相距咫尺,并不遥远。
“大人是怕喝了云相烛的酒,便算给了飞霜山庄颜面?”狄雪倾略略倾身,靠近迟愿。
“只是其一。”迟愿面色清冷。
“其二呢?”狄雪倾眉目轻扬,似在明知故问诱迟愿多言。
迟愿不防,淡道:“其二,嫏嬛夜宴里里外外透着一股邪气。稍后鉴宝若有异动,当心吃酒误事。”
“哦~”狄雪倾假意相信点了点头,又道:“雪倾这里还有其三。”
“其三?”迟愿试问。
狄雪倾调侃道:“或是大人不善饮酒。犹记大人在永州喝过那半盅豪沙烧,可是把眉头皱了许久……”
“自然不是。”迟愿矢口否认。
狄雪倾即道:“不是便好,不然雪倾还不好来勉强大人。”
“狄阁主到底要做什么。”迟愿惊觉自己好像被狄雪倾绕进去了,瞬间提防。
“没什么。只是良宵难得,想在腥风血雨来临前和大人小酌一杯罢了。”狄雪倾声音清甜温柔,目光却悄然飘向了对席某处。
迟愿微一思量,循着狄雪倾的目光看去。果然看见对席的病阎王似乎正在暗中观察,留意众人是否饮下蒲桃酒。
迟愿会意,敛回视线提起酒杯,便要喝下杯中琼浆。
“朋友?”狄雪倾轻声一问。
“什么。”迟愿酒到唇边,戛然停下。
“方才飞霜轩中大人说过,此行是同朋友而来。”狄雪倾顿了顿,明眸轻浮几分悦色,又道:“提司大人愿视我为友?”
迟愿擎着酒杯,下意识去辨狄雪倾的欣喜是真是假,一时未有回答。
“大人为何不答?”狄雪倾果然目光渐凛,半真半假的追问道:“莫非,大人只是信口而言?”
迟愿犹豫一下,终于开口道:“……暂时,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