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宣三十四年,银冷飞白雪花送到的那天。景如本该带着狄雪倾,一起出席皎晖楼中的满月酒宴。但那日她偏巧身体不适,因而在霁月阁主的霄光院中多休歇了片刻。
待到众多白衣蒙面之人闯入皎晖楼大肆砍杀,阮芳菲立刻于混乱中奔赴霄光院查看景如母女。可惜阮芳菲到时,景如已经倒在血泊中,守在霄光院中的戍卫弟子也是无一幸免。
但那时,院中还有一个陌生女子。
那女子身着淡雅的天青色冬袍,袍上染满斑斑血迹。阮芳菲大声喝止女子时,她已将包裹着狄雪倾的襁褓系在身前,正抱起景如的尸身想要背到背上去。
阮芳菲无暇多问,持剑上前便要拦下女子。怎料刚一近前,那女子便猛挥衣袖将一把药粉抛在了她的脸上。阮芳菲顿时胸闷气短呼吸困难,再没力气出手阻拦。
那女子狞红了眼睛,从景如头上取下翔凤金钗,折下一只羽翼丢在阮芳菲面前,又悲又怒道:“从今以后,你的呼吸吐纳都会沉闷堵塞气若游丝。日后这孩子若活着回来,你就以此半截凤钗为信,让霁月阁认下她,她也会为你带来解药。否则往后余生,你将永受虚肺散之苦。”
阮芳菲半跪雪中,有气无力道:“你是什么人?那孩子要……要是死了呢?我怎么办!”
“这孩子活着,你们还有几分苟活的意义。她要是死了……”女子背起景如,凶狠且冷漠道:“那你们整个霁月阁,就给阿如陪葬吧。”
女子话音方落,胸前襁褓里滑出一只小小的沾满了血污的苍白手臂。那嫩藕一样的胳膊上,深深翻开一道利刃划过的伤痕。伤痕又深又重,触目惊心。黏腻的鲜血甚至薄薄冻了一层冰,覆在孩子的手腕上。
孩子早已没了声息,不哭不闹。阮芳菲看见那垂垂将死的孩子正是狄晚风和景如的女儿,今日满月宴的主角,狄雪倾。
阮芳菲最后的视野,是女子将那血淋淋的胳膊塞回襁褓,背着景如的尸身迅速消失在风雪里。再醒来时,她已经是个走着坐着都虚弱难为的人,更别提再去习武练剑了。
狄雪倾简单给迟愿讲了些陈年旧事,眸色幽深道:“阮芳菲因此受了二十年的无妄之罪。她虽是霁月阁中唯一真心盼我回来的人,却也是最憎恶我的人。”
迟愿轻叹一声,开解道:“此事于你无关,这二十年你受的苦,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狄雪倾淡淡扬唇,没有说话。
迟愿思量一下,试探问道:“那个救下你的人……是悬命青灯穆乘雪?”
“你早就猜到了罢。”狄雪倾犹豫片刻,终于点头。
疾风忽然骤袭,竭力拉扯纸伞。狄雪倾的目光便从伞下投射出去,怔怔望向远处一片缥缈于雪中的楼阁。迟愿稳住纸伞,也循着狄雪倾的视线看向远方。
“是霄光院。”狄雪倾的声音,轻过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