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的幼鸟在朵拉怀里清浅地呼吸着,小小的身体轻轻起伏,散发出独属于生命的温热感。
温山眠挪开朵拉的翅膀,看见它的一瞬间,眼眶竟有些发酸。
这就是那天,他从冰山上取下的鸟蛋啊。
在轮番的周转折腾之后,竟然悄无声息地孵化,并且从里面钻出了这样一个小小的生命。
像是埋下一颗期待的种子之后,亲眼看见它发芽。
“呖。”朵拉似乎看出了温山眠的情绪波动,伸长了颈项,用已经不再光滑,却还算温热的羽毛去撞了撞温山眠的手。
像是在示意他去碰一碰那只小鸟。
“……这可以吗?”温山眠愣住了。
摩斯塔达人说过,雌鸟在孵化时,会母性大发,从而抗拒人类的接触。
但朵拉并不是真正育龄的雌鸟,她很温和地又撞了一下温山眠的手。
温山眠这才轻轻伸手去触碰那只小小的鸟儿,温热的指腹落在它的脑袋上。
这雏鸟是刚出生的,也许是在仆人都离开之后,朵拉单独迎接了它的到来。
而这个时期的雏鸟还不会睁眼,它只能模糊感觉到外界有人在碰它。
即便在那之后张开嘴巴时,也叫不出声音,只是张一张而已。
老实说,这个时期的雏鸟相比成年滋蓝,并不算好看,连白毛都没有长出,可温山眠却觉得它实在是可爱极了。
要不是害怕会不小心弄伤这么小的雏鸟,他简直想把它捧起来。
而草席间的雏鸟也仿佛似有所感一般,颤颤巍巍地挪动小身体,旋即将下巴直接靠在了温山眠的手指上。
那刚出生的皮肤柔软又脆弱,轻巧而相对急促的呼吸透过喉管,一下一下的,从指尖传过来。
一时间更让人内心动容。
数十分钟后,“我”这个字出现在了羊皮本上。
它下笔很重,由此可以推断出,写字的人当下激动的心情。
“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小的雏鸟,那么小的生命。”温山眠垂眸,认真一笔一划地写着。
不知是不是回想起了方才在鸟棚里接触小鸟时的感觉,他唇角竟挂上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
“在那之前,我见过最小的生命应该是阿地,然后是巴毅的孩子们。”
“而到今天,我见到了更小的。”
“我非常喜欢这种幼小的生命。因为很奇妙的是,往往我在目睹这种幼小的生命时,能获得让我觉得很强大的力量。”
“我第一次见到阿地时,觉得自己成为了‘哥哥’,见到巴毅小小只的孩子们时,觉得自己成为了‘大人’,而今天亲眼看见小鸟的出生后,我认为自己应该算是一个合格的保护者了吧。”
“当然,仅限于对它。”
温山眠写到这,以木制的顶端轻轻碰了碰下巴。
旋即补上了一句。
“思虑再三,还是想把这件事写下来,因为希望日后翻到这一页时,能完整地同您传达我当下的心情。”
但至于他是在哪里遇见这只小雏鸟的,温山眠便没有写了。
他日,倘若这羊皮本流传到后世人手中。
人们约莫只能奇妙地看见,笔记的主人在热情的巴尔干,和漫长的海上之路后,突然就没头绪地跳到了一只小鸟的孵化。
连落笔都从虚弱转换为清晰有力。
也许他们会觉得奇怪,会觉得这具有什么隐晦的象征意义。
但这些都不重要,因为温山眠最终还是决定,不将摩斯塔达写入他的笔记本中。
雌鸟回来了,他想再等一等。
等一等夏卡老人那边的情况,倘若他真的能造出制造云雾的机器,那么温山眠自然也希望,摩斯塔达能继续如愿地隐藏在云雾之中。
无关金属的好坏,只是希望他们能够按自己的意愿生活而已。
等到那时,同摩斯塔达相遇的记忆,便仅存于他心里就好。
哦,还有先生的心里。
这些天下来,阿二一直没有来到他们的房间。
这同在巴尔干可不一样,巴尔干的后来,阿二在山上追长耳鹿玩,玩累了,便回到了他们房间。
外面终归是无聊了些。
可在摩斯塔达,阿二却自始至终都停留在冰山山脚。
听先生说,它偶尔会乘着雌鸟不注意,上去瞄鸟巢里的蛋,好几次之后还是找不到,便索性安静地匍匐在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