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在夏卡老人那帮忙造了一天金属的温山眠,卷着一身热火黑油味,离开了山谷,去到了针峰附近。
他的木船还停留在那里。
一起从夏卡老人那出来的佛伦无声地载了他一程。
这次夏卡的造雾机,需要把整艘渡轮都拆掉,连带着夏卡过去打造的金属隧道一起。
最后把所有材料拿下来,环绕近乎整个摩斯塔达群岛,并且最终将主机器设置在山谷之中。
关于这件事,摩斯塔达人最初其实是反对的。
尤其是以佛伦为主的高山居民,他们打从骨子里就厌恶金属。
不仅仅是七百年前,和金属人类那一战的原因。
还因为摩斯塔达人认为,七百年前的天崩地裂,就是金属造成的。
也就是说,七百年前和金属人类的那一仗,在摩斯塔达人看来,就是金属人类将自己的土地弄坏之后,再来入侵他们的土地。
这种种原因根种之下,才导致了摩斯塔达人对金属以及异乡人的双重厌恶。
既然他们认为是金属导致的天崩地裂,自然不愿意金属出现在自己的土地上。
可如今辗转左右,却发现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要么失去云雾,完全同外界接轨。
最终毋庸置疑,他们会被金属人类同化--想在绿色草地上搭建金属何其容易,远比在金属土地上种出花来要容易一万倍。
要么,就是接受金属造雾机的保护。
让金属环绕他们的岛屿,并再度回到曾经与世隔绝的状态。
这两种选择,谁也不知道最终导向结果会是什么样子。
只知道不管是哪一种,在一定程度上,其实都算是与金属结合。
而摩斯塔达人在种种考量之下,则最终沉默地选择了第二种。
做出这个选择之后,以佛伦为首的棕鸟战士们都变得沉默了许多。
即便在夜里巡逻时也趋向于无声,或许是在内心消化这一变化吧。
而不同人有不同的烦恼。
温山眠也坐在自己的那艘木船前,抬头望着头顶的星月。
星月之下,便是直指天空的主桅,以及随风飘扬的薄布。
温山眠还记得,这薄布刚被造出来时,阿方索高兴地举着一根竖木,在海岸边乱跑,给他看薄布随风吹起的样子。
那场景仿佛还在昨日,而今日的温山眠却是不能再搭乘这艘船只走了。
这船靠在针峰附近的时间太长,已经有不少长毛兔钻进了甲板里侧,把里面当窝,也有白雪在上面积攒下薄薄一层的痕迹。
浸在水中的尾舵伴随越深的冬,渐渐结了冰,同冰固定在一起,也许来年会化开吧。
至于船上的白头草和冰草,则大概率是动物们活动时带上去的。
连带着他自己打造的阳台也歪斜了下来。
总而言之,一段时间下来,这船早就不再像当初同他出海时那番崭新的样子了。
而他也将要将这艘船留在这里。
大角鹿群明天便会开始迁徙,而夏卡老人也让他到了东南岸便一路继续向前走。
这也就意味着,今夜也许是他最后一夜同这艘船呆在一块了。
不知道他走了之后,这艘船会变成什么样,就这么一直靠在针峰旁边,渐渐腐朽吗?
还是会被摩斯塔达人重新丢入大海,变成一艘废船呢?
“会一直留在这里的。”里木塔抱着长毛兔,朝木船的方向走来时,是这么说的。
在摩斯塔达足足半个月之后,温山眠的语言适应能力越来越好,不复杂的话,渐渐能听懂了。
而他竟然也教会了里木塔很多通用语,尤其是“巴尔干”、“越川”。
“夏卡爷爷说,云雾机完成之后,虽然不像以前一样,自带制造幻觉的效果,但他会在机器中间,安装一些很奇怪的声音系统。”这种复杂的话,里木塔还是需要借助手脚来表达。
“这种声音系统会给人制造出,云雾里有怪物的幻觉,迫使他们离开。”
就好像北海空鲸那铺天盖地的嗡鸣声一样。
浓雾里的巨兽,不管在什么时代都会引起人的恐惧。
“也就是说,也许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你都会是我们这里唯一的异乡人。”
“所以我们会把这艘船留下,就当做一个纪念吧。”
也或许,他们能通过这艘船,告诉他们的下一代,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总之,有了这次神明云雾消失、滋蓝鸟出问题的经历,摩斯塔达人内心必然知道,自己不能再那么依赖雾气了。
也许在神鸟过来接他们之前,他们会被迫同外界接轨一次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