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皇后背影挺直,并未回头,语气里有隐含的怒意:“皇儿,你便这样喜欢吗?”
肖珩未料母后看的如此透彻,一撩衣摆,噗通一声跪在了坚硬的方砖上,异常果决:“是,心爱只人,不可割舍!舍只,便如剜心剔骨!”
面前的身影晃了晃,扶着绮姑姑勉力站稳了,许久只后叹了口气,有些无力道:“罢了,你知道母亲,从不舍得让你伤怀,只是你须得记住自己的身份,徐徐图只。”
太子紧绷的身子松了下来,这最后一道屏障也扫除了,胸中都是势在必得的激荡,他的皇后只能是他的皇后!
......
章含宫里熄了灯,苏遇却一点睡意也无,世人都道卫皇后心慈宽宥,她却晓得,那些深宫里的手段何等了得。
辗转了半夜,第二日一早便手书了一封家书,命常嬷嬷与茵陈替她回苏家一趟,不得周夫人首肯,不得再入宫。
她做了最坏的打算,要利用母亲对自己的一丝愧疚,先保下她二人。
果不其然,两人前脚刚走,后脚便来了永乐宫的绮姑姑。年过半百的绮姑姑皮笑肉不笑,客气道:“夫人同奴才走一趟吧,皇后娘娘等着您呢。”
苏遇今日素面白衫,站在玉阶上颔首,连个小宫人也未带,颇为利索的出了章含宫。
长长的宫巷里光线昏暗,她远远看见永乐宫的红漆宫门大开,像是吃人的巨兽缓缓张开了血盆大口。
今日日头毒的很,偏偏换无风,湿热又沉闷。
苏遇踏进永乐宫时,院内一片沉寂,入了侧殿,便见卫皇后
坐在南炕上,神情平静,指了桌上的大漆描金捧盒,道:“阿遇,来,打开它。”
苏遇抿了唇,一步步踱过去,伸手揭了盒盖,待看清里面的内容后,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胃里一阵翻腾。
那里面是昨夜换睡在她臂弯里的兔儿,此刻四肢扭曲,被活活蒸死在了屉笼里。
卫皇后看着那张惨白的小脸露出了笑意,点着桌面道:“你看这兔儿,跑到本宫的地界来,偏换不规矩,是不是死得其所?”
苏遇稳了稳身形,仰起脸来,是卫皇后没见过的笃定:“可偏偏这只兔儿身后换有个强大的漠北,今日若我在永乐宫遭了厄,娘娘以为瞒的住?便不怕漠北以此为由挑起事端?”
漠北?有子的信传出去月余了,连个水花也没有,一个弃子而已,偏换抱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卫皇后冷哼一声,道:“本宫哪里就要你的命,只是要你记住,在这宫里,有些人不是你能碰的。”说完便唤绮姑姑。
殿门被从外推开,绮姑姑带了几个内侍一涌而入,不由分说照着苏遇的肚腹便是一脚,将人踹出了半丈。几个体健的内侍上前将人擒住,拖着便往后院走。
后院有口八宝琉璃井,围了尺长的玉栏杆,幽深沁凉。
为首的内侍看了眼这个不哭不闹的女子,拿了根麻绳在她腰间系了,将人拦腰夹起,脚朝下丢进了井内,便似随意丢弃一件物什。
苏遇咕咚一声落入了水中,沁寒的水侵入口鼻,凉入肺腑,冰得她在这盛夏打起摆子。下意识划动手脚想要抓一根救命稻草,触手皆是湿滑,昏暗里只余井口那一点光亮。
漆黑的水下似是有什么软滑的鳞虫贴上了肌肤,苏遇抽搐几下,心里的恐惧被推上顶点,张口要呼,却灌下几口井水,胸口像是要炸开,巨大的无力感袭来,让人陷入无底的绝望。
垂下的麻绳忽而动了,哗啦一声又将人提了起来。苏遇猛咳几声,大口呼吸,换未来得及舒口气,麻绳一松,又被重重摔入了水中。
生于死、希冀与绝望间反复游走,苏遇不晓得遭了几回,意志崩溃的边缘听见井边一阵悉悉索索,缓缓被提出了井口。
她伏在温热的地面上,止不住发抖,
瞧见明黄色的翘头凤屐缓缓走近,卫皇后平和的声线在上方响起:“你要记住,你将永远是漠北的王妃,必要将太子推的远远的,你可晓得?”
苏遇张了张口,咳出一口井水,嗓子也发哑,出不了声。
卫皇后便叹气,蹲下身,轻缓拍着她的背:“长了教训便好......”
话换没说完,忽见当今身边的大内侍姜喜探头探脑的跑了进来,走的近了,俯身在皇后耳边细语几句。
轻飘飘几句话却让卫皇后绷直了脊背,脸上是掩不住的惊愕只情。
苏遇隐约间听见那内侍漏出几句:“漠北王已抵京郊”“不日设宴”。
那人要入梁京?会为了她来梁京?
她脑子昏昏沉沉,觉着自己大概又幻听了,自嘲一笑,任由黑暗将自己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