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倒着看,温陶也看得出来,钟舒下笔有神,笔下字迹锋芒毕露,字里行间的才气跃然纸上,再兼之他行端坐正,手腕臂膀亦是颇有章法,眼神专注,神情瞩目,看得出来是从小训练的,换一句话说,他亦是来历不凡。
再联想到之前他的种种动作,尤其是遇到虎妖致命一击时下意识的反应,温陶对他的身份已是有了几分猜测了,只是不知道,他执意跟着温陶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襄德城繁荣昌盛,腊月间就有烟花炮竹日夜不停歇,火树银花,灯市庙集,街上小贩云集,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叫卖声不绝于耳。
温陶换上了一身当地人的装扮,火红的狐裘,衬着雪肤,整个人愈发清丽脱俗,叫人挪不开眼。她少见这样热闹欢欣的场面,再者,民风民俗也颇为不同,只觉得格外稀奇,这里看看,那里买买,还能一边比较着给江步月、左漪和李思语等人选东西。
温陶故意拖慢了步伐,钟舒竟也不介意,他这样的性子,最喜静,温陶说要逛街他能跟来已是让人诧异万分了,如今更是面不改色地寸步不离,就更加让人惊讶万分了。温陶也不介意,任由他跟着,直至两人被人群簇拥着往前挪,几乎站不住脚的时候,她轻轻使力,离开人群,站在街道两旁看着。
钟舒的速度很快,几乎是温陶刚离开人群站在一边,他就跟了上来,站在温陶身后,堪称是寸步不离。他甚至还问温陶:“怎么不去了,你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场景吗?”
温陶轻轻摇头:“看人群都往一个地方涌,那边又欢呼声不停,想来那边是有什么有趣好玩的东西吧。”
“你要过去吗?我护着你,从边上走,快些。”钟舒轻声道。
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有意无意地讨好温陶,他对着温陶,非常自然地就把自己的地位显露出来了,这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以来他见识到了温陶的修为,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但显然的,温陶有另一种猜测。
温陶佯装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伸直了胳膊,点着人群中挑着货担的一个货郎,欣喜道:“看,是糖炒栗子!”本是为了转移钟舒的注意力说出来的,但见到货郎挑着的是糖炒栗子后,温陶的情绪就从三分真变成了七分真。
货郎听到了温陶的声音,满脸堆笑地要过来,却发现人群拥挤怎么也不过去,正急的满头大汗以为这笔生意要黄了的时候,不知何处一股推力袭来,前方人群似乎有意无意地让出了一条缝隙,将将够他走过来。货郎走过来的时候还满脸疑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但他还是飞快地放下担子,取出里头的糖炒栗子来,满嘴的吉祥话像不要钱一样往外撒。
温陶边用手撵着糖炒栗子边说:“我还记得我幼时,这样外面的吃食他们总不让我碰,后来家道中落,我能自己做主的时候,却是家贫,怎么也舍不得买。如今想来,我幼时仅有的几次吃糖炒栗子的经历,还都和我师弟有关——”
说到这里,温陶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她抬头看喧嚣的人群,隔着重重叠叠的人影货物,隐约间,她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头发微卷、面容削瘦的小少年,那是席彧,不是后来的席淮良。
她长叹了口气,自嘲笑道:“也不知道我这师弟,现在是跑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