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诤一句话卡在嗓子里,面色几乎称得上是惊惶地盯着那花盆,过了好半晌,才呆呆地又坐了回去。
苏青遥看着聂诤这副模样,虽然不明所以,然而还是立刻上前扶着他坐好,柔声问道:“阿诤,有什么不妥么?”
聂诤闭上眼睛摇了摇头,用力咳嗽了两声:“没事,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乐至和苏青遥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都没说话。
聂诤的呼吸紊乱,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怎么了,先前不是在说帝师的事情?阿乐怎么看?”
乐至心下狐疑,却又不好开口,一时也没有说话,倒是他身后的颜玖突然开了腔,语气丝毫听不出有什么异常,几乎是有些兴致勃勃地问道:“对了,乐至,聂卿,你们两个喜欢木莲这种花么?”
聂诤明显在强自镇定,抖了抖嘴角,勉强道:“我对花没什么特别的嗜好。”
乐至虽说分着一丝心关注着聂诤的情况,然而还是一脸无奈地回过头来:“小玖,你怎么突然想到木……”
话未说完,乐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话卡在半截,呆了片刻转而回问了一句:“小玖,你为什么这么问?”
颜玖见状知道乐至想出了什么,不由眼前一亮:“欸,你想到什么了?”
乐至转头看了看聂诤,见他勉强打着精神看向自己,愈发犹豫不定地道:“不是我的事,是……是母亲她……”
乐至迟疑了一下,才说出了母亲这个词。自从石岁敏死后,无论是乐至,亦或者是刚刚醒来不久的聂诤都一直在回避提到石岁敏。石岁敏的死,如同一根刺,横在他们心里,他们下意识地不去触碰它,就仿佛这样就能假装自己感觉不到那刺骨的疼痛一般。
如今不得不面对的时候,这么提起来,乐至才骤然发觉,虽说难以启齿,却并不如想象中那么艰难。
感情这种东西,实在是太容易淡薄了。即便沉淀了几十年,可是终究不是朝夕相对的母子。对乐至而言,亲情、不解、怨恨、爱,徘徊了太久,到最后早已经模糊了最初的面容,再也看不分明,非要论起来,说不定如今他心中的情绪,尚还不如聂诤这近二十年的念想来得更深。
聂诤自从那乌柿得花盆破裂之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目光略微有些涣散,到此刻听到“母亲”两个字才回过头来,专注地看着乐至,只是脸色愈发惨淡了些。
他名义上的嫡母聂夫人当年难产而死,他思念了十余年生母,在初次见面之时为他而死。对聂诤而言,对母亲的执念,倒是当真深重。
乐至仔细回忆了一阵,这才开口:“我想起小的时候,有一次母亲带我去寺里上香,路上遇见一丛木莲开得很繁盛,我看见了,便折了一支给母亲,结果母亲她……”乐至犹豫了片刻,这才继续道,“母亲扇了我一巴掌,把那朵木莲夺下来,扔回了花丛,然后坐回轿子里,吩咐不再去寺庙了,直接回府。我记得那一日,母亲坐在房中一整日都没出来见我,第二天出来的时候,即便是上了妆,仍旧看得出是哭了一整天。”
颜玖抿了抿唇:“那便差不多了,木莲,应该是你们父亲喜爱的花。我先前在太子府飘的时候,看见帝师对着木莲自言自语,如今想来他说的应该是他主张毒死乐至的事情。他对着木莲说对不起你,但是这是你的愿望。所以想来,帝师果真应该是为了景源才忠于太子的。”
“等等,他为了昭和太子……”苏青遥精致的面容皱成一团,满脸是难以置信的表情,“想要毒死乐至?他是发神经了么?”
聂诤终于打起了一点精神,拍拍苏青遥的手背解释道:“青遥,他其实没有错。他之前不主张杀阿乐,是因为他清楚阿乐背后,有着前朝遗民的势力,假如乐至果真是傻得无可救药,不如让他们抱着对阿乐虚无缥缈的希望继续隐而不现。复仇的心最是经不起磨耗,日子久了,光复前朝的心自然也就淡了。”
聂诤稍稍摇了摇头,看了一眼乐至:“不只是易承冕,只怕阿乐自己也是这么打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