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老!”黑衣男子不知从何处出现,语气急促,“安国侯快马即将闯入本宅!可要拦下?”
这未有月色的深夜之中,许策虽未动手,却也并未就寝,只是披着一身月白的常服,站在院子中间,拎着一罐子西域进贡的清酒浇花。
那些坛中的花儿如今尚还娇艳欲滴,也不知被这清香甘冽的陈年佳酿浇了个通透,明日可还能如此挺拔。
“不必拦下。”许策随手把手里的酒罐子丢了出去,那陶制的酒罐“砰——”地摔成几片,没倒尽的酒流了一地,酒香扑鼻。许策击掌忽地很用力地笑了一声:“不对不对,你赶快去拦,做个样子就好,别让乐至太顺利闯进来,也别真的为难他。”
那黑衣隐卫明显被这个不知所云的命令困扰了一下,随后多年来练成的职业素养驱使他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转身飞速离去。
“阿恰,阿恰。”许策随手拔了一枝开得正艳的花,低声唤自己另一位隐卫。
阿恰迅速地出现在许策面前。
许策很满意他出现的速度,看看阿恰因为愈发变长而束起了发髻的头发,随手把那只浅粉色的花端端正正地插到阿恰发髻上:“阿恰,去把我的小马牵过来。”
“小马”当然不是真的小马,它身形比一般的马还要高大魁梧,是一匹罕见的好马。小马是许策取的名字,当初小马尚未长成,因为劣马们发育反而快些,它抢食物总也抢不过其他马,因而瘦小。许策分明是一眼看出这匹马是好马才高价买下,却偏偏要取了这么个没什么道理好讲的名字。
阿恰被那凉凉的花茎戳到了头皮,背脊忍不住抖了三抖,无声无息地顶着那支妩媚无比的鲜花消失在黑暗之中。
火烧云如一记白色的电,终于冲破了黑夜,带着一声长长的嘶鸣从围墙上一跃而入,落到许策面前不远处。
许策在嘶鸣声靠近的瞬间换上惺忪未醒、醉醺醺的睡脸,带着一院子的酒气,反倒是加上了正经的口气道:“乐主簿深夜来此,所为何事啊?”
乐至看着一院子的狼藉,再看看许策如今这么一副郎当模样,立刻勒住马头,声音不算高:“来求阁老救人。”
许策眯了眯眼,佯装酒醉没醒,半真半假地倨傲道:“这世上难道有什么人值得本阁老深夜离开许氏本宅去救么?亦或者莫非阿至以为,你单枪匹马来此轻描淡写说一声,我便会随你去救人?”
乐至仍旧没有下马,低头俯视着许策:“许策,这一次算我求你,今后我可以答应你一切条件,来换你如今随我去救人。”
许策冷冷地笑了一声:“阿至以为我稀罕你求我?你可清楚,我要你求我多容易?”
乐至没回话,许策站在地面上比马上的乐至矮了一大截,然而气势却丝毫没有短任何一点,再度重重地哼了一声:“乐至,你真的觉得你这么过来就能请得动我?!”
乐至不明白许策的打算,只得声音晦暗地再说了一次:“我来求你,去救聂诤。”
听到聂诤的名字,许策终于收起了那副醉醺醺的模样,仰头闭眼,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执念。
太子这么大的动作没有告诉他,这是对他有戒心。不过这一点他并不介意,毕竟太子若是对他百依百顺那才必定是防备于他而且心思深沉。更何况反正他也已经猜到了大半,一直在等的,也就只是一个结果。
他知道太子这一夜在对很多人动手,也知道这一切是如何运作的,他一直在等待着的,不过是太子最后会做到什么程度,看太子最终究竟会不会触到他的底线。有些戾气慢慢地蔓延到他那张素来嘻嘻哈哈没有正行的脸上,所幸在月色里乐至也并没有看清。
太子要杀聂七公子,可以。
太子要杀聂阁老,不行。
见着许策没有说话,乐至倒是稍稍松了半口气,看他这个样子,应该是不会见死不救了。
一声马嘶在院外响起,阿恰牵着小马还没走进来,便见自家主子以黑暗中无法察觉的速度窜到了马背之上,一把夺过缰绳。
“我去了!”许策双腿一夹马腹,“不是要救阿诤么?!”
这分明是早已经打算去救人了?乐至顾不上思量许策究竟什么打算,毕竟许策的思路与他们都完全不同,无从猜起,只能策马追上。
许策却在夜色中轻笑了一声:“阿至,你莫要太依赖我那位平白得来的妹妹,她不懂一个男人嫉妒到头能做出什么事情,你不可能不知道。她以为太子应该有的分寸,太子如今已经全然没有了,皇宫如今正是危急,你可没空耽搁。”
乐至瞬间领悟了他的意思,心里在皇宫的安危与确认聂诤安全之间犹豫了片刻,最后深深看了许策一眼,一转马头,掉头向着皇宫的方向奔去。
——
乐至刚刚离开小竹林并没有多久,私下里悉悉索索的就不只是风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