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白的肉团落到被褥上,滴溜溜滚向离它最近的婢女,张口咬住婢女的手臂。
横梁上的蜘蛛朝右边爬了几寸,切换了视角。
借助法术,平秀得以窥得这个刚刚诞生的“魔胎”的庐山真面目。
看清楚的那一刻,她只觉得想吐。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丑陋的婴儿。
它的嘴巴大得离谱,白森森的幼牙卡在婢女的手臂上,深深嵌入皮肉。
婢女左臂衣袖崩裂,白皙的皮肤上生出细密的棕色毛发,原本细骨伶仃的手臂陡然暴涨了几圈。
婢女发出惨烈的叫声,妖化的手臂被血淋淋地撕扯下来。
魔胎用两条又短又胖的手抱住那条断臂,嘎吱嘎吱地嚼啃。
守在屋中的侍卫身形一动,张开金灿灿的降魔网扑上去,将魔胎罩入网中。
降魔网发出耀目的金光,逐渐收束捆紧。
魔胎在紧缚的丝网间抬起头,睁着一双漆黑懵懂的眼眸,咧开一张带血的嘴,阴森森地笑起来。
侍卫们举起刻画了降魔符文的桃木剑刺向魔胎。
“嗤嗤”数声响起,桃木剑刺入魔胎身体寸许,魔胎身上冒出焦臭的黑烟。
魔胎却仿佛不知道疼痛,依旧狼吞虎咽地咀嚼狸猫妖的断臂,同时黑溜溜的眼珠子炯炯发光,眸光从屋中众人身上渐次滑过,贪婪地舔了舔嘴唇上的血。
那是看待食物的眼神。
姥姥往后退开半步,用手帕掩住口鼻。
“这魔胎资质不错,先封印起来,回头送给阿音姑娘做傀儡吧。”
众侍卫应道:“是!”
运起纯正的仙门御魔法门,桃木剑灵光大亮,倏然没入大半。
魔胎终于剧烈挣扎起来,发出似笑非笑的哭喊。
然而随着桃木剑灵光大盛,它的挣扎也慢慢减弱,最后终于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
大姑娘早已被生产折磨得丧失了力气,迷蒙中睁眼一瞧,被近在咫尺的血腥场景吓破了胆,眼睛一翻又昏过去。
姥姥让侍卫把魔胎拖下去,冷酷地说道:“把大姑娘弄醒,给她上参汤吊着。”
平秀实在有点看不下去了,睁开双眼,解开缠在手指上的蛛丝,以手捂唇,无声干呕。
薛宁递过来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帕子。
平秀伸手接过,二人指尖相触,她才发现他的手冰得可怕。
平秀下意识地瞥了薛宁一眼,发现他脸色惨白,缠着蛛丝的左手攥得死紧,骨节狰狞凸起,手背上青筋鼓胀。
平秀张了张口,想起他那夜对她做的事情,对她说的话,又冷漠地撇开脸去。
她知道自己若想借助薛宁的力量离开狸府,最好是和他化干戈为玉帛,但她实在过不了心里那坎。
这两日她冷静下来,觉得自己那夜真是鬼迷心窍。
对于失忆后的她而言,薛宁不过是个才认识数日的陌生人罢了,她怎么竟会答应他那样的事情?
真是自取其辱。
因此她虽对薛宁心怀怨怼,但更生自己的气。
薛宁忽然起身,并指为刃,斩断蛛丝,俯身将平秀抱起来,塞进身后的假山石洞里。
平秀:……
她不满地蹙起眉头,却还是顺从地钻入石洞藏好。
薛宁与她传音道:“有人在暗中窥探,我去看一眼,你藏好。”
说完就转身潜入夜色中。
过了一会。
平秀看到一只小蜘蛛从石洞前垂落的树藤上爬下来,八条腿勾着树藤,在她眼前摇来晃去,搔首弄姿。
平秀和它大眼对小眼,对视半晌,忽然明白过来——这是薛宁派来给她带路的“斥候”。
她矮身从石洞里钻出来,跟着这只小蜘蛛左拐右拐,拐到一处荒无人烟的园子里。
薛宁正和一名少年两厢对峙,十二枚金光熠熠的剑丸悬浮在那少年身周,只待主人一声令下,便会化为锋锐无匹的剑气刺穿他的身体。
平秀穿过薛宁设下的结界,才看清站在薛宁对面的少年,却是九姑娘新纳的夫妾裴意。
薛宁皱眉道:“冯六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裴意却转过头冲平秀扬眉一笑,道:“平秀妹妹,你身陷险境,可有受到磋磨?冯六来迟一步,还请平秀妹妹见谅。”
平秀:?
她抿唇不语,下意识地瞄了薛宁一眼。
薛宁虽与她大略说过她的身世,但对于一个完全失忆的人而言,过往许多细节仍是未知。
况且她并不完全信任薛宁。
薛宁冷声道:“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裴意,亦或者说冯无咎微微一愣,旋即眯起笑眼。
“难怪。我说以平秀妹妹之机敏,为何这两日我三番两次暗示,她始终未识破我的身份。”
冯无咎举袖往脸前一遮,再放下时,赫然变了一副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