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秀呆了一会,不住打量薛宁的伪装,然后又盯着薛宁的眼睛瞧了一阵,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平秀张开手臂,轻轻抱了薛宁一下,还没抱热乎,又松开手,低头逗弄阿呆。
阿呆蹲在薛宁掌心上,划动四条小短腿,拼命想往平秀怀里扑,但被薛宁摁住尾巴,前进不得,模样瞧着分外滑稽。
阿呆“唧唧唧”地叫唤,眸子里水光盈盈,可怜兮兮地同平秀控诉它这些时日吃不好,睡不着,日子过得可苦了。
平秀笑着点了点它的鼻尖,说道:“我还不知道你呀,当年那一窝寻宝鼠里,就数你最娇气了。”
说着从少年手中把毛绒绒的寻宝鼠接过来,抱在怀里。
薛宁急切地辩解道:“我有好好照顾它!只是,只是……我做得不好。秀秀,你再把阿呆交给我,你教我,我做给你看。”
阿呆一听,吓得把脑袋插.进平秀胳肢窝,毛绒绒的屁股扭来扭去,爪子扒拉着少女的衣襟,怎么都不肯松爪。
平秀压低声音,笑道:“好,以后我教你。陵光君来了,我们先去医寮。”
韩陵光套好马车,朝这边道:“平姑娘,修文院的师弟,走吧。”
平秀和薛宁并肩走过去,虽未牵手,但二人姿态亲昵,肉眼可见。
韩陵光迷惑道:方才见平秀与这位师弟关系冷淡,怎么才一会功夫,二人就变得如此亲近了?
三人坐上马车。
拉车的并非凡马,而是脚力绝佳的灵兽,驰骋如风,两三盏茶功夫,就到了外城。
医寮建在冯家一处外城别院里头,围墙高耸,不只各处门房有弟子把守,墙上每隔一丈,便有一守卫,轮班换岗,防止感染了尸毒的百姓爬墙出逃,而致尸毒继续扩散。
三人步入大门,便闻到一股腥甜呛鼻的气味,前院地上、廊下放满了竹制的担架。
躺在担架上的病人或是昏迷不醒;或是不住口呕黑血;或是蜷缩着身体,哀嚎道:“仙长,仙长救命……”
身着白色长褂,带鱼肠手套,以白巾遮掩口鼻的医修往来其中,忙碌不休。
平秀带薛宁、韩陵光走进门房,换上医修的长褂、手套和白巾,带着二人便往内院走,便说明情况。
“这些病患,全是上次被不化骨袭击过的两个村子,还有临近村镇的村民。这是最早建立的医寮,名为天字医寮,已经收容了千余名病患了。”
“冯家还准备在附近另辟一处别院,建立第二个医寮,不然日后恐怕容纳不下。”
“外院都是刚送进来的病患,内院住的是拔完毒,需要静养的病患。”
一进入医寮,平秀整个人就好似脱胎换骨了般,眼睛里只瞧得见病患,说话的语速也比平常快了几分。
薛宁瞧在眼里,心里忽然生出一股与有荣焉的感觉。
他终于承认初见时自己太过狭隘,对平秀偏见颇深。
平秀施展金针术,替几个尸毒深重的村民拔完毒,就转身进了药房配药。
药房内四面都是药柜,数千个柜子,数千味草药,平秀几乎不需要抬头,就能找到所需的药材。
且她手上分量抓得极准,基本上抓一把,放到称上一称,重量都恰如其分,无需添减。
韩陵光虽不懂医道,可见平秀露了这么一手,也颇感钦佩。
这是真正的熟能生巧,没有成千上万次的锤炼,练不出这样的准头来。
平秀转眼就抓好了几副药,在牛皮纸上用朱笔写明病房编号,指挥薛宁将药送到对应的病房。
她担心薛宁看不清,还特地口述了一遍。
薛宁一一记下,心情颇为愉悦,任劳任怨地跑腿去了。
韩陵光更觉奇怪。
明明他与平秀更为相熟,为何平秀不劳动他跑腿,却要支使那个才刚认识的修文院弟子干活呢。
而且使唤得还那么理所当然,得心应手。
韩陵光不禁道:“平姑娘,可有陵光帮得上忙的地方?”
平秀盯着韩陵光那张俊秀的面孔瞧了一会,瞧得韩陵光心慌意乱,忽然将手一拍,道:“有了!我知道陵光君你能帮上什么忙了!”
韩陵光心里忽然有点七上八下,他总觉得平秀安排给他的似乎不会是什么好差使。
然后韩陵光就被打发到后院给大姑娘、小媳妇送熬好的解毒药汤去了。
药汤苦涩难喝,往常医修送药,总有那么一两个娇气的小媳妇不肯喝,还喜欢带头闹事,说她们身上的尸毒已经解了,快放她们出去,她们要回家找夫君。
今儿个来送药的郎君俊俏非凡,那三两个爱闹事的小媳妇见了,眼珠子就差黏韩陵光身上了。
完全将每日一闹忘到脑后了。
韩陵光顶着无数道热烈的目光,虽是涵养好,也不觉压力颇大,只能强撑着挤出假笑,温言劝大姑娘、小媳妇好生喝药。
有那豪爽的小媳妇笑道:“郎君生得如神仙一般,送的药也肯定是灵丹妙药,奴家必然要喝的!”
如此一一送过药,等送到最后一间房前,一抬头,便见一位身材窈窕,肌肤微黑的姑娘斜倚在美人靠上,正一瞬不眨地睨着韩陵光。
韩陵光总觉得这姑娘眼神里像带着钩子,当下大为窘迫,从食盒里捧出最后一碗药,远远地放在长椅上。
“姑娘,请、请用药。”
那姑娘用手指卷绕脸颊旁的头发,笑道:“奴家名为阿九,不知仙长尊姓大名,是哪家哪派弟子?”
韩陵光道:“在下乃真武观弟子,韩陵光。”
那姑娘起身一福,甜声道:“陵光君有礼了,多谢陵光君送药。”
莲步轻移,走过来端起药,几口喝下,将药碗放回食盒,又是一礼,转身走回房中,合上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