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夫人掖紧斗篷,拉低帽子,嗓音沙哑道:“怎么,你又不想杀你那几个哥哥了?”
冯无咎干笑了两声,没有回答。
锦瑟夫人低声道:“阿音,送他回去吧。”
话音落,冯无咎当即转身,同手同脚走出庭院。
等少年的身影走出视线,锦瑟夫人才走出竹林,弯腰去捡地上的箱子。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箱盖时,斜里忽然探出一只白皙的手,轻轻捉住了她的手腕。
那两根手指看起来并没有用多少力气,却钳得锦瑟夫人无法动弹。
“这就是你那位通敌背夫的夫人了?”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娇笑,紧接着,锦瑟夫人用于遮掩面容的兜帽被骤然揭开。
一张血肉模糊,白骨狰狞的脸在月光下暴露无遗。
妇人昔日那双柔情似水的眸子不复存在,眼窝凹陷,只剩下两颗令人心惊的血洞。
阿九也被这张状似恶鬼的脸吓了一跳,愣了一愣,才回神道:“啧啧啧,看脸上留下的烧伤,这位妹妹怕不是中了真武韩氏的血灵火?”
锦瑟夫人在西荒大漠中痛失双目,眼下灵力又被对方封住,她看不见来人是谁,却能感受到对方修为高深莫测,几乎不在黑天犬之下。
“你是谁?”
阿九撩了撩头发,笑道:“你那个本该做了冤死鬼的夫君,是我第七任侧王夫。”
女人修长的影子映在地上,身后倏然展开九条长尾,左右轻摆,婀娜多姿。
妖气激荡,震得竹叶簌簌作响,落了满地。
庞沛的妖气以阿九为中心,层层扩散,又倏然收合,地上扬尘乍起乍落,一切复又归于宁静。
如万川归海,阿九又收回了妖气。
她露的这手却令锦瑟双唇颤抖,半晌,涩声吐出几个字来:“晚辈锦瑟,参见九尾狐母。”
阿九一抖袖子,使了个袖里乾坤,将一只半人高的黑犬抖落于地。
她笑嘻嘻,似乎有些苦恼的样子:“她喊我前辈诶。这关系可真是复杂啊,她是你的夫人,你又是我的侧王夫,我还真不知道她该叫我什么了。”
黑天犬冷冷道:“一个背主的贱婢而已,阿九想怎么称呼都可以。”
阿九摸了摸垂落耳边的红玛瑙耳坠。
“要杀了她吗?”
黑天犬道:“不急,我还有些话要问她。”
阿九伸指在锦瑟夫人眉心一点,妖力化为一条毛绒绒的白色绳索将她绑住,而后双手抱臂,退到一旁。
黑天犬走到锦瑟面前,问:“锦瑟,本座自问这些年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本座?”
大概是自觉死到临头,且身体又被韩氏的血灵火毁成这副鬼样子,锦瑟忽然丧失了苟且偷生之意。
她咬牙冷笑,破罐子破摔,干脆将这数十年憋在心头的怨恨一齐倾泻而出。
“黑天犬,你为何如此自负,你难道以为,血月教中,但凡是个女人,都只能爱你吗?”
“我姐姐不爱你,我同样也不爱你!”
“我恨死了你!也恨死了那个韩执明!如果不是你们,姐姐就是我一个人的!她根本就不会离开我,也不会英年早逝!”
“她是我们黑寡妇一族最有天赋的女修,她那么聪明,坚毅又果敢,如果不是你强迫她作妾,她本来可以当上族长的!”
“姐姐死了,害死她的你们,凭什么还能好好活着?”
黑天犬闭了闭眼,冷声道:“你既然这么恨我,又何必倚仗我对她的感情,要我娶你?”
锦瑟夫人哈哈大笑,像要哭出来一样,可惜干涸的眼眶里已流不出泪水了。
“你那叫娶吗?于你而言,我不过是一个和姐姐长着同一张脸的玩意儿罢了。”
“我要你娶我,不是因为我仰慕你,是因为我想接近你,我想知道究竟要怎样,才能让你尝一尝姐姐当年受过的痛苦。”
“哈哈哈,”锦瑟形容癫狂,嘶声大笑,“怎么样,被儿子亲手弑父的滋味?”
之前不管锦瑟如何激怒黑天犬,他都没有动怒,到了这一刻,他眸中终于忍不住闪过一丝杀意。
“锦瑟,宁儿是我看中的继承人,你实在不该引他入歧途,做下这样的蠢事。”
“杀了我,他想渡过心魔劫,将承受比寻常魔修更多的痛苦。”
锦瑟恶毒地说道:“那又如何?我不在乎!”
“我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惜,你以为我会在乎一个害死姐姐的孩子吗?”
“他本来,就不该出生在这世上。”
黑天犬冷冷地看着锦瑟。
“原来你早就疯了。”
锦瑟又哭又笑道:“对呀!我早就疯了!”
“你知道那年姐姐把噬魂镜一分为二,一半给我,和韩执明逃出血月教后,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姐姐说,锦瑟,往后姐姐不在你身边,你要学会保护自己。”
“可像我这样天生极阴之体,修为低微的半妖,要怎么才能保护自己啊!任何一个比我强上两分的男人都能强迫我,威胁我!”
“我不愿意,我拼命反抗,他们就说,要是我再敢不听他们的话,就叫我给他们生孩子!”
“黑寡妇一族的女子,若想顺利诞下后代,就必须以心爱之人血肉为生!”
“可我没有心爱之人,我只会被胎儿吸干精血,血竭而死!”
黑天犬道:“教规有命,血月教中,教众需和睦友爱,不许行奸/淫掳掠之事。杀你之前,我可以给你个恩赐,报上当年欺辱你之人姓名,其罪可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