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峰山脚,深红色的苔草连绵不尽,如火燃烧。
蒙蒙细雨中,有一少年自夜幕深处踏入此境。
他身影飘忽,气息近似于无,缥缈似幽魅,未惊动一人,即便闯过了山脚的守卫包围圈。
潜伏在山脚守山的剑卫忽然仰首,眼睁睁瞧着雨丝落到眼前,又在半空中蒸发成一片白茫茫的蒸汽。
“这是什么?!”一人惊道。
“何师兄,怎么了?”
“你瞧这雨……咦?”
“可是发现了什么异动?”
“没,没有。应该是我眼花了。周师弟,你可感觉到有什么陌生的气息闯入?”
“并未。”
“那便好。大比期间咱们都打起精神看守好禁地吧。院主突然往天门峰增派人手,必有深意,咱们万不可疏忽大意,坏了院主的谋划。”
姓何的剑卫叹息一声,朝蜂巢也似的山腰崖洞望去。
乌云移去,露出一弯冷月。
泠泠月光洒落山腰,隐隐照出一环雪亮刀光,那是隶属于宗主沈绝的弯刀卫。
天元道宗的治理之道历来讲求一个平衡。
书院、剑道院、修文院、长老会、弟子会,三院两会互相制衡。宗主虽有决断之权,御下却并无私兵。
这是为了防止宗主权势过大,而致天元道宗成为宗主一人的一言堂。
然而自沈绝接任宗主之位以来,便暗自以长老会为幌子,私下豢养私兵。
这支弯刀卫正是他麾下最精锐的一支卫队之一。
此番倾巢而出,调来天门峰保护秦怀楚,正暗示了他向珍珑阁主和骓雅夫人卖好之意。
十宗大比已近尾声,天元道宗战绩斐然,声势煊赫,沈绝欲借此机会,一举坐实本门执牛耳者的地位。
因此下,能在落幕前夕多拉拢一些支持者,正合他本意。
至于他家他派的牺牲委屈,横竖与他的利益无关,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山腰以下的守卫多从修文院调拨,薛宁对修文院剑卫的行动风格、阵防排布实在太过熟稔,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穿过层层封锁,一路突进到山腰,终于遇到真正的阻碍。
薛宁刚踏入山腰范围,一阵细碎的铃声便喈喈作响。
守在西面下山路口的弯刀卫唰地拔出佩刀,刀上泛起幽蓝灵光,朝铃声来源处一刀劈去。
刀势刚猛,几有开山裂石之威,刀影细密如雨,封住少年身周所有可逃逸的路线。
轰隆——
山路塌了大半,泥石混合着雨水滚滚而下。
“跟上!”
为首的卫长低喝一声,众弯刀卫训练有素地追到塌方之处,朝山下望去,但见烟雨濛濛,一片黑暗,并无人影。
山腰外围布下的降魔铃,专为侦测魔气而生。
若无魔修来犯,降魔铃不可能响。
年轻的卫长心中陡然一凛,正欲呼喝手下撤退。
“退——”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变成一声痛嚎:“啊!”
松软的泥土中遽然爆射出万千金光熠熠的剑丸,自下而上贯穿了诸刀卫右臂。
一线血泉喷射而出,痛呼此起彼伏,众刀卫纷纷垂下手臂,弯刀铛啷坠地。
剑丸如流星划过荒野,在半空中拐了个弯,朝山腰崖洞呼啸而去。
“上当了,追——”
卫长捂住汩汩流血的手臂,朝剑丸飞离的方向拼命追赶。
追到半路,忽见前方似有银色的细线闪闪发亮,线上凝着细细的雨露。
一张无比庞大的蛛丝网阻住了上山的道路。
几个刀卫收势不及,一头撞了上去。
霎时间,细如涓流的蓝色电光沿着蛛丝网迅速流过。
几个刀卫被电流黏住,身上电光乱走,身体抽搐,四肢痉挛,口吐白沫。
凡有胆敢上前救援者,一旦碰到同伴的身体,电流立即流转过来,威力之大,触之即死。
等到十来个倒霉的弯刀卫皆被电死,变成一具焦黑的尸体倒地,蛛丝网上的电光才“噼啪”几声,功成身退。
薛宁如法炮制,将四个入口放下的刀卫引下山,或是重伤,或是杀其首领以为威慑,再以蛛丝电网封住其上山必经之途,以此拖延时间。
等他终于过五关,斩六将进入崖洞所在,身上已负了不轻的伤。
崖洞外石径紧贴崖壁开凿,狭小悠长,仅可供一人通行。
若不小心坠入崖底,等待他的便是剑冢里一触即发的剑阵。
薛宁从撕下里衣下摆,裹住鲜血长流的腹部,又吐出蛛丝,将伤口一层层裹紧。
他紧紧贴着湿漉漉的石壁,侧首咳出一口血沫子,拿出从骓雅那里盗来的秦怀楚的常用之物,凑至鼻端轻嗅。
每个人都有其独特的气息。
五感敏锐的妖族,不必用眼,通过气味即可分辨来人。
而对于薛宁这样于气息分辨上得天独厚的半妖,通过气息追踪几乎可以说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薛宁攥紧秦怀楚的衣物,将布料上的气息深深记在心底。
到了这里,秦怀楚的气息已经若隐若现。
薛宁包好伤处,沿着石径向前,遽然出手,一剑柄砸在洞口看守脑后,将其击昏,用蛛丝捆住,蹿身进入洞中。
洞中道路弯弯曲曲,难辨方向。
少年心无旁骛,循着敌人的气息追踪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