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雪花被他急促的呼吸卷入他的喉咙,一股透骨的寒意瞬间流入了他的肺腑之中,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做人要知足,不能这样贪得无厌。你都占了我这么大的便宜了,差不多了!难道你还想跟你一起死这儿啊?”
直到这时,孔笑苍似乎已经适应了自言自语的孤独,没等吴希夷以沉默作答,他就抢先说道:“我跟你说啊,咱今天要是都死这儿了,得便宜的可不是你臭老九,是我。”
说着,孔笑苍的脸上还流露出了一种夸张的沾沾自喜之色。
“我孔笑苍这一辈子结的仇家不少,朋友,一个都无,就你和杏娘还算有点意思,肯舍身来救我。所以,我孔某今天要是死了,也算不枉此生。可是你就不一样啦,黄泉路上多个我,你肯定觉得死也不安生。”
孔笑苍的话半真半假,脸上的表情则随着他的话语忸怩而笨拙地变换着色彩——真时假,假时真,真有时,假有时,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连他自己都未必分得清。这个不善于表达情感的人,也不善于掩饰自己的情感。说到某些敏感的字眼时,他脸上的表情和喉咙里的气息还是会不自觉地露出破绽。
“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就不勉强了。”孔笑苍扭头觑了一眼依旧一言不发的吴希夷,他仿佛已经习惯了对方这种大智若愚般的沉默,并从中学会了将计就计的黠慧——他把吴希夷的沉默当作默认,并对其选择予以尊重。
“你就留在这儿吧,我走了啊,我真的走了啊。”说着,孔笑苍卸下怀里的酒坛子,踉跄着站了起来,转身而去,不带走一片云彩,只留给吴希夷一个誓不回头的背影。
可沉重的脚镣没响几下,就停了下来,“唉,算了,算了,我也不走了。”
一个背影没有等到预想中的挽留,不免懊恼。
不过,这个背影的尊严不允许他在转身时流露出被人怠慢之后的懊丧与怨愤,还要他作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一笑置之。
重新坐到吴希夷身边,孔笑苍的心情似乎轻松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迷茫那样沉重那样绝望,他还学会了自我排解式的戏谑,一边严肃地开着玩笑,一边若无其事地摸出那把匕首。
“你可别以为我是为你留下来的,我这是为杏娘。”
适才,杏娘将匕首偷偷交于他的时候,他明白杏娘此举本意是希望帮他解开絷足之困,但杏娘低估了这副脚镣的威力,这一把堪称神兵的匕首在墨家暗器面前也只能望洋兴叹。不过,他还是对杏娘此举心怀感激,若不是她把这把防身的匕首给了他,那后来她的处境也不会那样艰难,也不至于用银钗来对付司马丹。孔笑苍看过司马丹胸口的伤,若是换用这把匕首行刺,那司马丹必死无疑。
孔笑苍看了一眼犹似在沉睡的杏娘,又看了一眼正在沉睡中的吴希夷,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人家有胆有识有情有义。为了你,她肯一个人以身犯险;为了你,她肯拿自己的性命跟人对抗。你这个傻子,什么都不懂,什么都看不出来,还跟绿天芭蕉那妖婆子眉来眼去的纠缠不清,真是糊涂透顶!”
孔笑苍越说越气,不由得恨恨地大骂了起来。
“糊涂啊糊涂,你是糊涂鬼!我也是糊涂鬼!竟要和你这个糊涂鬼死一起。”骂完吴希夷,他又骂起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