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是这片刻工夫,茶釜里沸腾水珠已经连串往上涌了。
她当即掩了火,让迎儿把水倒入汤瓶中,然后接过手来,在其中一只盏里少许注了些,拿茶筅绕着盏底搅拂。
茶粉融浸在沸水中,渐渐被调制成膏糊状。
她分出不多的一点,盛进小盘,而后继续望盏内加水,搅动间又不时来回击挑,动作时轻时重,时快时慢,又虚实不定,大简若繁。
很快,茶汤中泛起蟹眼大小的水泡,紧接着白腻的浮沫海浪般不断涌现出来,不多时就将茶汤完全覆在了下面。
就这么边添水,边拂击,等一直加到第七次时,茶沫已经宛如积雪般铺起了厚厚的一层。
姜漓搁下茶筅,拈起长木勺,沾着剩下的茶膏,在茶面上手绘出惟妙惟肖的山石翠竹,最后将茶盏放在垫托上,双手端到对面。
“薄茶一盏,谨祝薛将军仕途平顺,节节高升。”
薛劭廷的视线只在那丹青妙笔的茶面上略停了下,就停驻在她清丽绝俗的脸上,不急不缓地鼓起掌:“好,好,真好,嫂夫人这一手茶艺,别说在京城,就算跟皇宫大内里的司茶女官比,怕也不遑多让。”
姜漓头也没抬,刚回了句“过奖”,裴老太君就捂着额头晃起身子:“啊哟,日头好大,晒得人头昏,薛将军见谅,老身实在有些坐不住了,就让她代老身陪坐吧。”
姜漓闻言一惊,这简直就是直截了当让自己和这个男人单独相处,一点顾忌都没了。
薛劭廷也没有丝毫推辞,起身说声“请便”,目送她由仆厮婢女搀扶着走出院子。
转眼间,亭内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还有迎儿在台阶下不知所措地干瞪着眼。
薛劭廷坐回矮桌边,饶有兴味地端详着面前的茶盏。
“我在京里也算有些见识,记得本朝应该从没有将这种珍品瓷器赏赐武将的事,就连我英国公府也不例外,若没猜错的话,这一对茶盏应当是嫂夫人的家传之物吧?”
他竟然说出东西的来历,更有种替她抱不平的味道,但隐藏在其中的离间之意也同样好不掩饰。
姜漓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我既为裴家妇,便和裴家生死与共,不分彼此,又何况是一件家传之物,将军大可不必多此一问。”
薛劭廷原以为她就算不被触动心弦,暗怀感激,也定然会对自己生出好感来,谁知道却是毫不犹豫的回绝。
他看着她,眼中的兴致更浓,看茶盏里的“竹石”已经融得差不多了,便提起木勺:“我近来也在琢磨这‘水丹青’,今日索性献丑,请嫂夫人品评。”
这边刚把勺头沾到茶膏里,就听回廊深处有人兴冲冲地大喊:“阿漓,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