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玉姮娥是再标准不过的人好看,戏难听,所谓象牙饭桶。用梅洲君的话来说,听他唱完一出,就像趴在马嘴里洗了把脸,其唱腔之粗犷,可见一斑。
这也很难怪他学艺不精,他本人压根就是陆雪衾嫡系的杀手。这世道总逼着shā • rén的唱戏,逼着唱戏的shā • rén,偏偏满堂宾客无人起疑,仿佛戏就是这么唱,戏就得用脸唱。
好不容易这一出霸王别姬兵不血刃地唱完了,只听一声叫好拔地而起,紧接着满场掌声如雷。梅洲君借机把茶杯一推,刚转到楼梯边,就被卷进了不远处的一场骚动里。
骚动的源头正是刚刚那一声“好”。
叫好的也是一身富贵打扮,拇指上套了个翡翠扳指,在眉飞色舞间滴溜溜转动,他占了最当先的池座,两只眼珠子馋之又馋地扎在了玉姮娥身上。
这头玉姮娥才谢了幕,他已经把人叫住了。
“好!”他笑眯眯道,“玉老板真是好一双兰花手,好一张荷叶掌,真是荡魄销魂呐!”
他这夸法就很轻佻下流,恐怕是要一路夸到贵妃榻上了。
梅洲君眉头一皱,把身边的茶房叫住了:“这人什么来路?”
茶房轻轻一努嘴:“连家的门房。”
“这倒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梅洲君道,“借了哪位的仙缘?”
“您不知道,前阵子连家大少爷常来听戏,这几天抽不出身,就换了这门房过来,这厮可恶,连着在后台堵了玉老板三五天了。”
“连暮声?果然是个假正经。”梅洲君道,“没他的授意,借这家伙八个胆,也不敢出来摆阔。”
平常的戏班对付起登徒子,总能笑脸相迎,靠滑不溜秋的嘴皮功夫把人一推一卸,总归有那么一手化刚为柔的本事在。宝丰社却不一样,自己藏着鬼胎,就处处防着人别有用心。再加上玉姮娥此人脾气暴烈,经不得激将,恐怕再被人言语冒犯下去,就要尾随他来上一刀了。
果不其然,玉姮娥那双胭脂眼立刻一挑,妆面因隐忍不发的怒气,绷得尤其紧,两腮上的桃花红已经一路烧到了耳后。
梅洲君远远跟他对视一眼,朝他做了个扇风的手势,把他的火气扇了一扇。
玉姮娥又瞪了门房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那门房忙放下二郎腿,腆着脸往后台追:“玉老板,您可别误会,这不是赶上我们老爷六十大寿,我这是来请您来府上做堂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