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女郎的眼界和格局丝毫不像一个闺阁女子能拥有的,她对当下的形势看的十分分明,知道如今豫州陷入了怎么样的困境,翡州又面临什么样的危险,但是仍怀着一颗充满希望的心,坚定地认为会有人带他们走出绝境。
慧寂原本因她的真诚和热忱有些动容,可是后来她说的话,又让他觉得,她先前的那些见解未必是自己悟出来的,或许只是在家中听父兄说起过,记在了心里,拾人牙慧罢了。
她告诉他,那个能扶危济困的人是裕王。
这在慧寂看来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他身为皇子,却沦落成了守陵人,连自己尚且保不住,又如何能救万民呢?
这女郎许是看多了话本小说,觉得只要是皇子王爷必定不凡,所以才一厢情愿的异想天开。
这么认定了之后,他心中便对她有了偏见,没耐心再听她那些天真妄语,言辞尖锐刻薄了些。
谁知那小女郎丝毫不让,脸上带着笑,话里藏着针,一句句的给他怼了回来。
最后慧寂甩袖而去,两人不欢而散。
事情过去很久之后,慧寂偶尔想起那个不讲理的小女郎,还是会气的心口疼。
气着气着,他开始听说裕王那些被传诵的事迹。
慧寂:“……”
后来,在郑姒戴着幂篱来普陀寺的时候,慧寂负手走到她身边与她搭起了话,聊了几次之后,他发现这女郎心胸和本领都不简单,便将她引作忘年交。
于是,因他的缘故,青篱娘子在翡州也算是小有名气了。
时下的人对鬼怪神仙都是无比敬畏的,所以巫觋道人这一类能沟通天地,和神鬼搭边的人也很受尊敬。
郑姒顺利的成为了社会地位很高的神婆仙姑之流,再也不是谁见了都觉得自己能上来踩一脚的人物了。
她现在有钱有地位,还有了一点话语权,可以说混得是风生水起,按理说有些事,已经可以适度的为所欲为了——比如不再将她的小郎君秘藏于室。
星夜中郑姒握紧了容珩微凉的手,萌生出将他带出去的念头。
可是她想到了一个点,又觉得非常头秃。
当初为了方便行事,郑姒在戴上青篱之后,特意隐瞒了自己的身份,所以在外人眼中,除了像慧寂大师这样慧眼独具的寥寥数人,大部分人并不知道她究竟是何人。
而在郑姒这边,除了袖珞盈绫等人,大部分人也不知道郑姒就是那个青篱娘子。
这就导致,青篱娘子和郑姒两个人是完全割裂的,在旁人看来,这两者没有任何关联。
所以青篱的名声和话语权并不能转嫁到郑姒身上。
当然,郑姒要是想改变这个局面,其实也很简单,只要她主动摘下幂篱,道出自己的身份,旁人自然就知道她是谁了。
可是,她并不想扒掉自己的马甲。
摘下幂篱之后,她只想当一个普普通通、混吃等死的大小姐,并不想承担青篱该承担的期待和压力,也不想被那些狂热的人找到家中。
这种矛盾的心情让郑姒陷入了一种尴尬的窘境。
她思索良久,没有想出解决办法,有些苦恼的趴在了桌子上——外面天凉,她已经带着容珩回了闭月楼的屋中。
坐在她对面的容珩察觉到她有心事,手指轻抚她的发,问:“怎么了?”
郑姒想了想,将自己的困扰说了出来。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他轻声反问,示意她往下说。
“如果你既是一只狼,又是一只羊,旁人怕狼,却总是欺负羊,你不想让人知道你是一个变异的狼羊,不想暴露狼的身份,要怎么样才能让别人像害怕狼一样害怕羊呢?”
容珩:“……”
他因她奇妙的比喻默了一会儿,在心里默默地想象了一下狼羊这种生物,又分出点心思,想了想她说这话的用意。
应该不是因为……他吧。
他将一切都安排的很妥当,应该没有遗漏什么会暴露自己身份的细节。
将这几天发生的事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差错,他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些想法全在短短的数息之间闪过,他轻抚她头发的手指只微微顿了一下。
似乎并没有怎么费心力思考,在郑姒话音落后没多久,容珩就开口说:“让狼庇护羊即可。”
郑姒眸光一亮,直起身来。
对啊。
让我自己,来护着我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估计会晚,不用等,可以明天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