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姒是不会回京的。
她积累的一切都在翡州,若是回京,一切就几乎等同于化为乌有。
“为了他抛下这一切”这种感人肺腑的话,在郑姒看来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他们二人,只有在翡州才有可能。若回了京城,她将重新受到父母的管束,而他则必须蛰伏在阴暗的角落。
他们根本不可能再像如今这样日日相见。
所以郑姒即便愿意和他一起回京,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你真的会走吗?”郑姒心头浮出不祥的预感,沉默了良久之后问他。
容珩扯唇一笑,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他嘴上说的含糊,心里却十分清楚,自己是会走的。
而且,他会带郑姒一起走。不管她愿不愿意。
他总是事事顺着她,可这一次,却不行。
屋中的气氛一度陷入凝固,最后,郑姒站起身,尽量笑着说了一句:“也是,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她表面装着不在意,可是当天晚上,却抱着被子一夜辗转,不停地回想他当时回答她的那句话,还有那时他脸上的神情。
怎么看,都像是心中已经有了决断的样子。
第二日一大早,几乎一夜未眠的郑姒就乘着马车去了北城门外田园环绕的郑姝的家中。
她的心头一直笼着一种窒息感,像宿命正密不透风的将她缠绕。直到见到安好的容氏,这种感觉才终于减轻一些。
她与容氏寒暄一番,又和郑姝说了宴会的事情,邀请她到时候一起来玩,而后又坐了片刻,用完一盏茶后,她便离开了。
在城中随便找了家食肆吃了顿午饭,感觉没有尝出什么滋味,只吃了几口就撂了筷子。
下午的时候,她没什么想去的地方,又不太想回星河苑,便坐在曳月馆后院的一颗青石上,看着那些随风飘扬的彩布,发了一下午呆。
中途袖珞来看了她几眼,见她一直挺安分的,不哭不闹也不寻死觅活,便不再管她,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过几天就要开宴会了,她如今为了给她缝新衣正忙的很呢。
不过袖珞虽然没管她,放任她在那里当蘑菇,后院里的那些染布女工却无法像她那么心大,时不时地就要侧目看她两眼,好像人类在观察举止异常的大猩猩一样。
到最后,郑姒实在是坐不下去了,便走出去游荡了一圈,最后停在峪河边上看水面上的河灯。
夕阳西下,满天晚霞似锦,郑姒站在岸边枯黄的秋草上,靠着一颗萧瑟的柳树,心情沉重的想,这不年不节的,水面上为什么有河灯。
想着想着,她看到远处的江面上,悠悠驶来一艘张灯结彩的画舫,红帘黄漆,雕梁绘凤,其中灯影摇动,人声喧哗,隐隐传来丝竹之音,听上去十分热闹。
然而郑姒却只觉得他们吵闹。
那画舫渐渐驶近了,喧闹的声音越发大了。郑姒皱了皱眉,直起身子,正要转身钻回自己的马车,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小姒儿。”
郑姒没反应,自顾自的往前走。
紧接着,身后又传来一声:“小姒儿,你跑什么。”
郑姒的脚步渐渐地慢了下来,她犹豫的往前走,心想,应该不是叫我的吧。
不过这道声音确实有些耳熟。
她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到一个红衣女子正柔弱无骨的趴在画舫的船头,笑着向她招手。
乐陶公主似乎有点醉了,她笑盈盈的看着她,问:“你要不要上来玩?”
郑姒犹豫了一瞬。
她现在确实没有什么去处。不想回星河苑,也不想去曳月馆,不太想和熟识的人打照面。
不过乐陶公主这样萍水相逢的泛泛之交,倒是可以可以漫无目的的聊一聊,打发一下时间。
乐陶公主等了一小会儿便不耐烦了,见她没拒绝,只当她默认了,扬声唤身边的小侍卫,让他将她带上来。
郑姒就这么被人拽着胳膊飞到了画舫上,像玩蹦迪似的,还挺刺激,让她心里猛地一畅快。
乐陶公主向她举起酒杯,偏头一笑,问她:“喝酒吗?”
郑姒接过来,抿了一口。
挺甜,不难喝,像某种果酒。
她像喝饮料一样喝完了。
乐陶公主找到了个满意的酒友,心中很高兴,她站起身,拉住郑姒,撩开红帘,带她进了画舫的屋中。
一进屋,郑姒就看到十余个姿容秀美又各有风格的美少年,或倚或躺,或立或坐,或清和或妖冶,个个都自成一处风景。
屋中丝竹靡靡,香风扑面,灯影微摇,船身轻晃,郑姒恍惚之中,觉得自己仿佛误入了盘丝洞。
乐陶公主见她怔愣,轻笑着在她耳边低语:“小姒儿喜欢吗?喜欢的话,我送你一人如何?”
郑姒也笑了,她低头摇晃酒杯,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陶乐舍得吗?”
乐陶公主对她的称呼很满意,弯唇笑道:“这有什么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