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之下,黑纱遮罩面容模糊的女子猛地低下头,回身离开。她脚步匆匆,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撵似的。
高茂直起身,眯了眯眼,目光紧紧地追随着她。
方才无意间督见这个黑纱遮掩之下面目模糊的女郎的时候,他心头忽然浮起一丝很熟悉的感觉,让他忍不住盯着她看。
有那么一瞬间,高茂觉得她是郑姒。
但是随即他又想起,在他在来璃州之前,郑姒就已经被找到了。
听说她失了记忆,哑了嗓子,在一个小村庄里生活了几个月才被找到。
当时殿下很高兴。虽然他没有大笑,但是高茂还是看出他很高兴。
这几个月来,殿下从来没有开心过。虽然他们风风光光的归了京,所有的计划都在顺利的推进,正是顺风顺水最得意的时候,但是殿下却并不开心。
或者说,他很悲伤。虽然他喜怒不形于色,但是高茂能感知到,他前所未有的悲伤。
在郑姒造的那个假户籍还没有被查出来的时候,他一直紧紧的盯着殿下,担心他一个不开心,就拿着刀片在自己的脖子上划一刀,不活了。
他若死了,那他也得玩完。是以高茂一直很紧张他的小命。
好在后来,郑姒有可能还存活于世的证据被翻出来,给他注了一□□气。
他不再那么死气沉沉了,眸中终于有了点光亮,只不过是那种含着隐怒的火光。
即使迟钝如高茂,也从中看出一件事——郑姒怕是要倒霉了。
算算日子,如今她应该已经到京城有些日子了。不知道她在那里过的怎么样。
他鲜少见殿下那么生气。若那怒火是朝他的,那他估计不死也要丢半条命。可是对象换成郑姒之后,他又不确定了。
他觉得,她稍稍落两滴泪,殿下说不定就不忍心了。
啧,真是很不公平。
高茂想着这些事,又侧眸看了一眼那道渐行渐远的黑影。
应该只是个不相干的人吧。
这样想着,他收回目光,眼睛又看向另一边的院中觥筹交错,推杯交盏的热闹景象。
今日是淮南王的父亲祁老爷子的寿辰,来贺寿献礼的人络绎不绝,乌泱泱的齐聚一堂。
他对这种热闹没什么兴趣,也对酒肉没什么感觉,瞧了两眼便又收回了目光。
他的黑眸缓缓移动,眸色沉沉的盯住那个越来越小的小黑点。片刻后豁然站起身,朝那处掠去。
……
不远处传来渺渺的琴音。
郑姒听到一阵风拉起袍子的响动,脖子微僵的侧头,余光瞥见看到身后的屋檐上一道红色的身影像大鸟一样朝前掠来。
她深吸一口气,脚步匆匆而拐入了前面的小道,提起裙子飞奔起来,钻入前方的竹林中。
黑纱被风吹的高高扬起,凉风涌进肺里,她没命的跑了一会儿,片刻后,看到竹林中凉亭里正抚琴的白衣公子。
那人戴着半张灰狐面具,听到动静后抬起头来,抬眸看到被风扬起的黑纱下她的眉眼身形,眸子忽然一凉。
“你……”流水般柔和的琴音发出“铮”的一声响,震耳欲聋的,像他的心跳声一样。
郑姒伸出一根纤白的手指,抵在唇前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素手撩着黑纱,眼神示意了一下身后。
清和会意,看了她一眼,而后目光微移,落在一旁的竹屋上。
郑姒冲他点了点头,钻进去轻轻地掩上了门,后背抵在门上大口大口的呼吸,好一会儿才从那种缺氧的感觉中缓过来。
门外一直没有什么动静,片刻后,那熟悉的琴音又轻柔的响起来,流水一般抚过人的心头,让郑姒慢慢的放松了下来。
她脚步轻轻的上前了几步,坐在桌前的木椅上,看了看上面摆的陶壶陶杯,喉头动了一下,没敢倒水。
她在屋里等了半个时辰,一直没听到外面有什么异动,
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暗想,她戴着幂篱,将自己的眉眼遮了个严实,高茂就算警觉,估计也不能百分百确认她的身份,方才追来应该就是想瞧一瞧她的真面目。
而现在这么长时间没动静,看来是他追丢之后放弃了。
他此行应该是随人一起来给祁老爷子贺寿的,看他方才在屋顶百无聊赖无所事事的样子,估计在宴会上与人交际攀谈的使者另有其人。
他在容珩身边的时候一直是隐在暗处的,此次随行应该也是作为一颗藏在暗处的棋子,应该是不能随便暴露自己的。
所以,他很可能追到竹林中,看到屋前有人之后便退下了。
不过,这并不代表她安全了。
她方才好像听到有人说……容珩也来了。
若他从高茂口中知道,有一个肖似郑姒的女子在淮南王府中出没,在他想追上前查看时消失在了竹林里,她还能这么容易躲掉吗?
郑姒捏紧了自己的手指,越想越心惊。
这时候,竹门忽然被人推开了,发出一声不算大的响动。不过惴惴不安的郑姒还是被吓到了,小脸白了一霎,偏头透过黑纱去看,看到一个白衣公子推门而入。
是清和。
郑姒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