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一处树林里被挖了深深的坑洞,其中五彩斑斓的蛇密密麻麻,逶迤滑行,或缠住小腿,或钻入袖中。
身穿锦衣的玉冠公子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棕黑色的眸子迷茫的望向遥远的天空。
一个面覆黑纱头簪红玉的黛衣女子从远处走来,停在那坑洞之前,居高临下的瞧了一眼。
那个俊逸的公子看上去已经活不成了。
一个摇扇的青衣公子从树后绕出来,笑吟吟的道:“他如今这副样子,娘娘可还满意?”
那黑衣女子弯起眼眸笑了一下,假惺惺的叹了一口气,道:“清风朗日一般的翩翩公子,落到今日这番下场,真是可惜。便是我,瞧见也忍不住有些心疼。”
那书生装扮的青衣公子笑道:“娘娘若是喜欢,将他带在身边解个闷,也未尝不可。”
她眸光闪动一下,转眸瞧了那青衣公子一眼,染着蔻丹的纤纤玉指在他脸上轻轻滑过,笑道:“我还是更喜欢阿涉,识趣嘴甜,不比那书呆子有趣得多?”
他面上浮出病态的红晕,眸子轻眯,含着不可自拔的痴迷亢奋和几分不知身在何处的惘然。
她收回手,李青涉怔愣一瞬,做错事一般垂下了头。
那女子像是没有察觉他的异状,瞧着那些漂亮的游蛇,说:“比起将一个木头桩子带在身边,我更想早点看到那个小蛇蝎看到她珍视的宝贝坏掉的表情。”
“娘娘,还要在京城中逗留?”李青涉问。
“自然。”她说,“我费这么一番周折,不就是为了瞧那个女人痛苦的样子吗?若是什么都没瞧见,那我可是会很失望的。”
“可是,裕王那边……”怕是不太好办。
他知道她方才去皇陵做了什么。当着那个人的面做了那般招人恨的事,不立刻远走高飞反而继续留在京中,着实有些冒险。
听到李青涉提起他,褪下宫装的贵妃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玉手扶住他的肩头,弯下腰笑的花枝乱颤,几乎快要笑出泪水来。
“阿涉啊阿涉,你不知道那个小兔崽子方才的表情有多精彩。”贵妃摇头轻叹,“断绝生念的空洞表情落在他那张漂亮的脸上时,真是美得让人忍不住想就此珍藏。”
李青涉暗自捏了一把汗,笑的有些勉强。
……听上去后果很严重的样子。
“别担心,阿涉。”贵妃柔软的手指轻轻地抚了一下他的胸膛,柔声说,“他那破败的身子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今日精神再一垮……”
她勾起红唇,愉悦的道:“恐怕撑不了多少时日了。”
李青涉讶然的抬起眸子,失声道:“怎么回事?”
那可是那个裕王啊,他们费尽心思也伤不到他一根毫毛的狡诈阴邪的人物,怎么会突然落到这种地步?
何方神圣能伤他至此?
“我瞧着,他许是发疯动用了诡邪的禁术,才变成那副病恹恹的样子。而且……”贵妃顿了一下,幽幽地道,“与苍冥成契之后又毁契,自己一意孤行的往绝路上走,也难怪一向眷顾他的苍天也变得容不下他。”
“他…为什么……”李青涉皱着眉头喃喃自语。
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还有什么事情值得他付出那样的代价?
听到他的呢喃之声,贵妃眸中露出浓厚的兴趣。
“我原本也想不透,不过今日我从西山来这里之前,从阿瑛那里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李青涉问。
“阿瑛说,他今日从望云山接出一个女子,亲自带去了百花宴。”贵妃勾起红唇,弯眸娇笑,“你觉得,这代表了什么?”
李青涉瞪大眸子,失声道:“难道他去望云山不是为了缅怀灵黛,而是……”
眼前的女子陡然收了笑,眼眸轻轻眯起来,用让人背后发冷的目光瞟了他一眼。
李青涉猛然意识到自己无意间碰了雷区,连忙低头噤声,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贵妃用手指勾住红绳,用奇特的频率轻轻晃了晃缀在腰间的金铃,眼前的人惶然的抬起无助的眸子,紧接着他眸中的无措被恐惧和痛苦取代。
额边滚下汗珠,俊秀的面庞痛苦的扭曲,他软倒在地,因为陡然炸开的剧烈疼痛失控的痉挛。
“抱歉,阿涉,你知道我讨厌听到那个名字。”她蹲下身,掏出一方柔软的帕子轻轻地擦了擦他额角的汗珠,声音温柔又怜爱,“很疼吧。”
“这么疼的话,就给我好好地记住呀。”
李青涉还没缓过劲来,说不出话,只不停地喘气。
他艰难的点了点头。
贵妃这才满意,她站起身,望向京城的方向,轻声道:“珩儿啊珩儿,难不成你和你的母亲一样,竟是个情种?”
她的笑消失的无影无踪,美艳的容颜上一片冰冷之色。
“真是让人不快啊……”
她抬脚像京中走去,暗道,我倒要瞧瞧那个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将你迷得神魂颠倒。
连命都不要了。
李青涉见她径自离去,努力的撑起身子,却好几次都栽倒回去。他看到那人影已经远去,咬着牙撑起虚软的双腿,向前追去。
……
他们离开不到半个时辰,一辆马车就从树林的另一侧冲进来,没头苍蝇一样乱撞了一会儿,终于找到这个大大的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