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后,容珩垂下眼睛,说:“因为她的恶意是对你的。”
郑姒默了一会儿,道:“只是因为这样?”
她抬眸看他一眼,问:“你怎么知道她对我怀有恶意呢?”
“我能感受到。”容珩不看她,语气淡淡的说,“那尸体本就是被我牵起的傀儡娃娃。即便被人夺去了,那种联系也是切不断的。”
郑姒感觉有点新鲜,“傀儡娃娃?”
“之前在裕陵的时候从一本旧书里学会的小把戏。这个材料不太好,所以控制起来有点不灵便。”他说。
郑姒的注意力完全被转移了,她盯着容珩那张毫无波澜的脸,吞吞吐吐的说:“材、材料不太好?”
……怎么把尸体说的好像是遥控汽车的零件一样。
她此时的心情着实有点一言难尽。
“嗯。”他理所当然的应了一声,道,“将死未死的躯体是最好的选择。若是走运的话,还能将其未逸散的灵魂囚于其中。”
郑姒:“……”这是什么邪术?
她咳了一声压了压惊,道:“…这种逆转阴阳的事,应该只有传说中幽都的大巫能做到吧。不过那些人为上天所不容,早已陨落了。”
她说着说着,想起自己那个邪门的梦。
那应该……只是一个梦……吧?
脑子里这么想着,她的一颗心却纠结起来。
曾经她是不相信神魂梦鬼这些东西的。可是一不小心撞上了吴钱这个靠谱的师父,被他领进了门,她就慢慢的接受了许多玄妙幽微的事情。
在这一道上走的深了,她不得不相信,“鬼”是的确存在的。而这两日频频滋扰她的,应该就是容珩母亲的神魂。
她会无缘无故的对她怀有恶意吗?
她会故意托梦给她,只为编造一些虚假的画面吗?
若那个梦是假的,这一切很难解释的通。
而如果她用那些光影意象暗示的事情是真的,如果她继续留在容珩身边,会让他慢慢消亡的话……所
有事情都会变得合情合理起来。
她曾经忤逆天道,在冬狩之前托郑姝辗转提醒了容珩,让他避过了一场坠崖的灾厄,没有像原书中一样成为一个迎风咳血的病秧子。
而那只蝴蝶失了半边翅膀,似乎正是在隐喻他身体不可逆的损耗。
在注定的命运中,容珩最终会与郑姣走到一起,选她为妃,再立她为后,最终让出皇位给她,让她在这场充满艰难险阻的漫长攀爬中成功登顶。
郑姣的成长,是这本书的主线。若她行至中途被大石阻了路,没办法登顶的话,故事就难以为继,而且整本书恐怕都会崩掉。
最后这一段剧情是很关键的部分,是不可以随意改变的。
所有的干扰因素都得剔除掉才行。
所以……光点必须和蝴蝶分开。
所以容珩才能用别离为代价,来换她的新生。
郑姒垂下头,默不作声的攥紧了拳。
垂落的发丝遮住她的眉眼,在一片晦暗的阴影中,她的神情模糊难辨。
冥冥之中,她觉得自己是对的。
可是这其中隐含的深意,她却不敢再深想。
稍一想,就会看到他浑身浴血的那副画面。
稍一想……就有一种要被某种汹涌沉重的东西一下子没顶的……淹溺般的感觉。
郑姒俯身低首蹙紧眉头,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手,不由得加快了呼吸。
一直暗中关注着她的容珩察觉到她的异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瞧见她苍白的脸颊。
“怎么了?”他蹙起眉。
“为什么?”郑姒深吸了一口气,用有些颤抖的声音很轻很轻的问他。
“什么?”他问。
“为什么一定要救我呢?”她慢慢的眨了几下眼,一点一点的垂下视线。
当初她对他说,这条命是被他所救,所以任凭他处置,只是无奈之举,并没有含十分的真心。
然而在她不知道的那些沉重的真相慢慢的浮出水面之后,她才发现,自己这条命,原本就是他凭借一己之力从阎罗殿讨回来的。
“……你不想活着吗?”容珩听了她这话,顿了一下,瞳眸漫上深色,轻声问她。
当然想活着。可是……不该由你来付出那样的代价。
郑姒别过眼,自暴自弃的说:“我早就该死了。”
活着很美好。
可她这一世的十几年算是赚来的,也该知足了。
何必像个毒瘤一样赖在世上,将一切都搅得乱七八糟呢?
他的手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沉默了一会儿后,他说:“阿姒,你很恨我吗?”
郑姒有些迷茫的轻轻蹙了一下眉头。
“……比起像现在这样被困在我身边,你更愿意早早地死去吗?”他问。
郑姒闭了一下眼,问:“你为什么要把我困在你身边呢?”
“因为恨吗?”她抬眼看他,瞧不出悲喜的黑眸含着淡淡的光亮,仿佛能看穿人心似的,“因为我曾折辱于你,曾赋予了你那么多痛苦的回忆,所以你要报复我吗?”
“你是这样说的。”郑姒道,“可你没有这么做。”
“所以我擅自理解成别的意思了,可以吗?”她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
他微微睁大眸子,瞳光轻闪。露出一种复杂的、动摇的、却又莫名招人的神情。
郑姒的视线在他脸上轻轻地滑落,落在他那两片微微张着的、淡色的唇上。
像是被蛊惑了一般缓缓地凑近,然后抬眸盯住他的眼睛,轻轻地贴了上去。
他的呼吸停止了一瞬。
郑姒感觉到了。
不仅如此,他还一动不动的僵在了那里,不躲不推,不抗拒也不回应。